“秋?”
秋从思绪中回来,看向盛琼憔悴的脸,他不敢看向左侧病床的位置,他不想接受事实。
“……”
秋觉得自己有点晕,向后打了一个趔趄,琼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秋,你还好吗……”琼知道秋会接受不了,便挡在他面前,但是她想了又想,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要他面对这个事实,她这样做不过是在帮他逃避,可是她也不忍心……
从眩晕中缓过来后,秋慢慢站了起来,视线从琼身上掠过,径直看向那干巴巴的病床……
他就这样向前走去,身子越发变得沉重,呼吸也慢慢跟不上了……他弯着腰,扶着床沿,看到那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肉眼可见的干瘪……在彻底看清他的脸后,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大哭了起来,浑身颤抖着瘫在了地上,握住木樨那瘦骨嶙峋的手,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他的世界,终于,天崩地裂。
那年秋季,黑色的枫叶厚厚地盖住了大地……秋耷拉着身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形单影只,只有几盏在黑夜里忽明忽暗的路灯……这年,他二十岁。
五岁时,秋的父母离开了他,除了他其他什么也没留下……于是,给了爷爷奶奶抚养。
他们对他很好,可能是因为父母的缘故,更加地疼爱他,带他到处玩,并且不忘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他如何照顾好自己,唯独没有教他如何学会接受“分别”。
不过,那时候的秋什么也不懂,他一直以为父母只是要去工作好几年,总会回来的,因为他的父母也很爱他,很爱很爱他,孩子能体会到,所以他不会去想他们会抛弃他。
但是,随着成长,秋也慢慢懂事了,他知道了父母不是去工作,而是因为一场意外车祸去世了……可知道真相后,秋选择了逃避,时常暗示自己他们只是去工作了或者去了什么保密组织,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信了,躲在爷爷奶奶的爱里面,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老天不想让他继续逃避下去了……
用一场突发的疾病,在十岁带走了爷爷,紧接着,在十二岁,用一块石头,带走了奶奶。他无处可躲了……他好像不得不去接受这所有的事实。
一开始,对于爷爷奶奶的死亡好像没有任何波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后来,他一个人回到家,发现厨房间没有了奶奶忙碌的身影,屋子里没有了爷爷身上的烟味儿,于是,一阵阵的悲伤与绝望逐渐席卷他的身体……他昏倒在了地上。再一次睁眼看到的,便是小姨和小姨夫正在担忧地看着他。
但他没有真正地倒下,大脑的保护机制再一次“成功”地保护了他。
小姨和小姨夫的出现,让秋再一次拥有了一个家。
他们更像秋记忆中的父母,尤其是小姨,跟他妈妈太像了。小姨因为身体原因没要上孩子,于是他们对秋格外疼爱。他们越对秋好,秋就越懂事、越乖巧,学习什么的从来不让他们操心,也会主动帮他们干活,攒下来的零用钱也会给他们买东西,对自己倒是一分不花。
但是,小姨和小姨父希望他跟普通的十几岁少年一样,偶尔犯犯错,撒撒泼,跟他们呛几句也好……甚至为此老是和秋聊天,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讲他父母的故事,讲他们当时如何淘气如何打打闹闹被他们家长打的故事,又带他去好多好多地方游玩,看看这广阔又美好的世界,想让他向他们敞开心扉,走出那几段阴影,真真正正的好好活着!
小姨夫很爱自己的妻子,回回都是他自己下厨给一家子做大餐,给小姨洗水果切好端给她喂她吃,在网上或是线下看到适合小姨的漂亮衣裳就立刻买下送给她,对小姨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别提多腻歪了。
有时候看到小姨自己在搞卫生,就立刻夺过手上的工具自己干了起来。小姨呢,是一位很要强的女性,她哪受得了小姨夫这样子的干涉,每回都直接怼回去:“宋阳!你当我是缺胳膊断腿的啊,我只是身子弱了点,这点活儿,我能行,走开!”然后小姨夫就很委屈地向秋诉苦,秋每次听到都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安慰他。就这样,秋再次沉浸在了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幸福之中,暂时忘记了那些悲痛的的事。
就当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行驶在生活的轨道上时,意外发生了……十八岁那年,他们一家为了庆祝秋顺利结束高考,去了别的城市游玩。谁曾想,那座城市发生了大地震……
整座城市被埋在废墟之下,空气中充斥着人们无声的哀嚎……而秋的小姨和小姨夫,文清和宋阳,落进了那个恰好在他们脚下裂开的裂缝,他们永远困在了地底……而那从地下传来的哭嚎声,像梦魇一样也永远困住了秋……
秋在某种意义上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活着……搜救员在废墟中探寻到了他的生命体征,经过一段时间的救援,成功把他从废墟中拉了出来,完好无损的……真的极其幸运。
但对于秋来说,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跟文清和宋阳共同死在那次地震,然后一起去天上见他的父母,他的爷爷奶奶……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秋憎恶上天,讨厌这个世界,但更多的是讨厌他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爱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他受到了上天的诅咒。
“历历关河雁,随风鸣寒秋”……时间流转,岁月变迁,万物都在向前走了。
秋没有,他的一切早就死在了那场灾难中……
从此以后,陪伴他的,只有萧瑟寒秋,与一曲贯穿一生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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