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朦胧的青山,看不见雾里的真,只能看见山的轮廓,好似山也躲在了雾的后面。
许献静静看着。
水田里是刚插的秧苗,天色己晚,并无农人作耕,然却有着匆匆人影摸索。
这田不是许献的。
许献蹲在水稻田埂边,并无什么工具,只徒手伸到浅浅的水池子底下,水池底下的泥很是湿糯。
他慢慢挖掘出一根草须子,忽的眉头一皱,又逮住了一条小水蛇。
“唔,草须子价值三钱,可以入药,作辅火之物,助气血之用。”
“这小水蛇倒是可以喂给我家的小白狐...”虽县城里张榜了告示,蛇类猖獗,为祸乡野,村中各人可自行捕捉水蛇,能与官府置换银钱。
但许献认为填饱自家小狐狸的肚子才是第一要务。
许献取下腰间瓷瓶,紧紧摁住蛇头往下压,显出一对冷锋、白硕的蛇牙,霎时两股清流便流出,很快一瓶毒瓶便制作出了。
蛇身摇摆不停,扭曲成一个复杂的圆圈,蛇鳞湿滑,在这水光凌凌映射之下,竟是一抹光耀眼。
不过在这少年手底却似猫遇老鼠一般,它探头便是一摁,扭身便是一扯,逃脱不得少年的手,只得被继续压榨。
少年手指纤细、白皙,制得这蛇好不惬意,身子丝毫没有被这蛇身攀扯住。
崩——许献见毒液尽数榨干,不也讲究,徒手伸进这湿糯糯的蛇口一探,揪住两根蛇牙,用力掰,扯下蛇牙,一同放置于瓷瓶之内。
“......”蛇身再不摆动,蛇头也耷拉了下来,好似失了力气一般。
少年凝眉自语道:“这蛇毒可贩与药铺,能换银钱二十文。”
随后将草须子、蛇身一同丢在背后箩筐中,站起身来,迈开步子,沿着田埂,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身边,做这样事情的人也不少,都是城乡游手好闲的人,看到城门张榜的帖子,这才过来捕蛇的。
“嘶——”有人被蛇咬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手下功夫不利索,一时挣脱不开,还要身旁人来帮助。
“小心些,这水蛇毒性不小,要是被捉了一口,莫说赚蛇钱,光是汤药费就要赔不少咯。”
一人见那人遭殃,连忙叮嘱身边同伴,小心告诫。
这水田不大,所以人也不多,可来的人大都只是手脚功夫不高的闲人,只因一时兴起,才来此捕蛇。
许献却不是这般人。
他捉蛇己有数个年头了,观蛇、捕蛇、剥蛇、取毒一系列步骤极为熟稔,更兼精通药理,虽说不得行医之能,但能祛毒疗伤。
许献看向那边,道:“那位兄台,我有祛毒良药一副,可卖与你一用,缓舒毒情。”
那人也是回眸过来,正为蛇毒发愁,见那少年发声援助,刚想应喝,却又心下计较起来,面露难色:“倒不知小兄弟,这药价值几何?
药效可乏?”
许献心下了然,“我捉蛇己有五年,大大小小蛇毒不知见过多少,这药乃我经年所制,未曾出过纰漏,凡有不济,十倍赔偿便是。”
“药价,十文。”
那人道谢:“多谢小兄弟了。”
这水蛇价值西十文,去除这药费,还能余下三十文不少,那人心下倒也不多计较了。
旋即,许献便气定神闲走上前去,神色淡然,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这类人虽是自不量力、徒自逞强前来捕蛇,但毕竟能为自己带来一点收入,还是不要露出半点神色来。
许献蹲下身子,放下箩筐。
熟练地从背着的箩筐里拿出一包用黄纸包好的草药,还有一个木质清香小盒,木盒莫约一掌大小,便携精细。
许献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棕色药丸。
“此乃清毒丸,专除蛇毒,不是我夸下海口,即便是那金山寺拨发的除清丸,药效也是不遑多让。”
那人也不多废话,接过便吃下。
听许献如此吹捧药丸,只当是自吹自擂的行为,不以为意。
药丸灌入口中,爽辣之感自喉咙中传来。
忽的身体一冷,竟是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冷意,伤口是两眼极为细小的洞,虽不溢血,但其乌黑的颜色,显是剧毒无疑。
此刻竟不感觉痛?
那人连忙道谢,双眸仔细打量了下眼前之人,这少年虽着一袭旧色青衣,但神色詹然,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流露,头顶上并无冠戴,显然未满十八。
“小兄弟这药?”
还未逮那人将说些什么,却是少年又一番动作。
“这药虽能除蛇毒,但毕竟只是一颗大小而己,需辅我这草药,掩在伤口之上,这毒疗得便能快许多。”
许献径自摘下草药黄纸包装,取出一片压实的草片,抹上少许药膏,而后快速盖在那人伤口处,拿下腰间绷带。
“你莫动。”
许献缠住一圈又一圈,很快便围了几毫米厚的白布在那人腿跟上面,白布柔软细腻,不知是何质地。
那人紧绷的眉头舒展开来,轻轻嘶了一声,目光略带一丝赞赏之色,旋即便是起身试试看。
待蹦跶了几下后,那人终是乐呵起来。
“我好咯!
你们看,我好咯!”
那人绕在几位好友身旁,十分快活的样子,这让周围几人不禁侧目而望着那少年,纷纷闪现思索之色。
这人......是?
有人认了出来:“这小兄弟莫非是西湖捕蛇人?”
“是极是极!
县里有云,青布衣,箩筐客,其人徒手捕蛇,不下田水,不下污潭,单凭一双手就能捕蛇拔毒,实属能人也。”
有人发现了少年身份,惊喜道。
“没想到,在这小小、偏僻的水稻田里,居然还能遇见捕蛇人,真乃我等之幸。
众人纷纷围将了过来,打量着少年仪表、气度,细窸着少年故事。
许献微微一笑,拱手抱拳:“诸位夸奖过誉,我除蛇己有五年,虽是捕了上千条蛇,然终究比不过蛇类繁衍神速,实乃物竞天择,择物而成,然物极必反,终究害人,奈何人之力终有限,需得众志成城,金石为开。”
“此言大善。”
众人纷纷还礼,看向少年的目光变了变,目光恭敬了些。
许献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
这些城乡游散,虽是做不得什么大事,但因捕蛇竟能囤聚到这乡下之地,西下皆有言纷乱扰民之象,甚至是乱践秧苗,殊为祸事。
虽初时捕蛇不利,但终究会捕完。
不若现在就教其捕蛇秘技,减少进入这行当的眼热之人,也是为乡民作福。
许献双眸抬起,嘿然一笑,道:“我有一法,可教诸位捕蛇有方。”
“但愿请教!”
许献嘴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凑到了周围几人耳中,神秘莫测的样子:“我有一秘酒良方,名曰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