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风重华韩辰的武侠仙侠小说《盛宠毒女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孟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心中却苦涩无比,她与永安帝亦是一母同胞呀……见长公主不理会自己的话,却要取经书,童舒不由急了,她咬唇看了看长公主,终是叹了声,转身去取经书。九十九册经书有些沉重,以至于童舒抱来时略显得吃力。长公主的手指缓缓在匣子上摩挲,心中一时五味翻滚起来。须臾,她终抬了首:“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长公主府斋戒茹素,为国朝祈福。”“长公主?”童舒讶然出声。这当口上,不去求人救她,却偏偏斋戒茹素?难道敬敬天地就能消了这场弥天之祸?“去做吧。”长公主轻叹出声,将目光聚在那个沉甸甸的匣子上,“拿我的帖子,去见几个人……”而后,她怔忡半晌,“你寻机会去见二哥,只是千万莫要叫人瞧见。”见到长公主终同意去求汉王,童舒终是放下一颗心来。窗外风雨如晦,窗棂开阖间,电光...
《盛宠毒女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心中却苦涩无比,她与永安帝亦是一母同胞呀……
见长公主不理会自己的话,却要取经书,童舒不由急了,她咬唇看了看长公主,终是叹了声,转身去取经书。
九十九册经书有些沉重,以至于童舒抱来时略显得吃力。长公主的手指缓缓在匣子上摩挲,心中一时五味翻滚起来。
须臾,她终抬了首:“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长公主府斋戒茹素,为国朝祈福。”
“长公主?”童舒讶然出声。这当口上,不去求人救她,却偏偏斋戒茹素?难道敬敬天地就能消了这场弥天之祸?
“去做吧。”长公主轻叹出声,将目光聚在那个沉甸甸的匣子上,“拿我的帖子,去见几个人……”而后,她怔忡半晌,“你寻机会去见二哥,只是千万莫要叫人瞧见。”
见到长公主终同意去求汉王,童舒终是放下一颗心来。
窗外风雨如晦,窗棂开阖间,电光将室内映亮,最终落在殿内。
殿内的两人,一个坐,一个站,看起来都是孤独无比。
等到午膳后,雨水终是小了些,文氏携着风重华来道别。
长公主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目光温柔地瞧着风重华良久。而后,自发髻间取下一支点翠镶金串珠五凤簪来,插到了风重华头上。
“好孩子,且戴着吧。”长公主的声音既轻柔又坚定。
风重华怔了怔,只得用目光企求文氏的同意,见到文氏点头,这才将簪子接下。
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文氏母女离开后,长公主的脸瞬间变得冰冷,伸出手拍向了身边的茶几。只听得‘啪’的一声,几上的杯盏跳动了几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郭氏,真当我现在就死了吗?竟敢在皇兄面前陷我于不义,难道她忘了她的一场富贵是因何而来?”
她一发火,满殿的宫人顿时噤若寒蝉。
童舒抬首看了看她,又快速地垂下眼睑。郭老夫人虽可恶,可现在并不是处置她的时机,现在当务之急是长公主如何脱困。
从长公主府出来,母女俩人的车上载满了赏赐,等到她们回到二房时,天色已近傍晚。郭老夫人早就等着她们母女,一听到消息,就派人将她们拦下,马车直接驶进了安陆伯府。
今日的三瑞堂与往常有些不同,多了几个面目陌生的婆子。那几个婆子见到文氏携着风重华款款而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她们母女身上,低声议论着。
风重华不喜这样,冲着身边的琼珠使了个眼色。琼珠冷哼了一声,和许嬷嬷拦开了那几个婆子的目光。
“不成体统。”许嬷嬷扔下这一句话后,随着文氏踏上了台阶。
三瑞堂里灯火通明,不时传来谈笑声。见到文氏母女出现在台阶上,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
“快进来,快进来。”郭老夫人笑着招了招手,将怀里郑铭琴的次子李方放到身边的嬷嬷手中,“铭琴远道而来,正巧你没在府里。她说什么也要等着你回来,这不,已在我这里呆了一下午了。”
文氏略怔了怔,眼睛往郭老夫人旁边的一个妇人望去。郑铭琴是郑白锦的嫡亲姐姐,刚刚三十出头,穿着一件湖绿褙子,高高的云鬓上戴着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她与郑白锦长得有三分相似,只因她身材娇小,看起来倒是比郑白锦还要明艳动人。此时一双眼盯着文氏相见,眸子里闪着微笑。
“见过文家妹妹。”郑铭琴向前急走了两步,侧身福了一福。
文氏比她年纪小,受不起她的半福礼,连忙侧过身去还了一礼:“郑家姐姐好。”
文氏一开口说话,郑铭琴脸上便像是笑出一朵花来,她看了看站在文氏身后的风重华,感叹道:“当初我见华姐儿时,还是软绵绵的一团,这一转眼就长成了这么大的人?”而后她看到了风重华头上的那枝点翠镶金串珠五凤簪,不由得眼前一亮,将腕上玉镯取下塞到风重华手里,“这么多年没见华姐儿了,且胡乱地戴着玩吧。”
这玉镯质地细腻滋润,水头清亮,状如凝脂,一看便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天刚蒙蒙亮,京城外挤满了准备进京的人。
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据传说也是牛郎织女相会的节日,为了庆祝节日,永安帝在挨着皇城根一射之地搭了座穿针楼,以供民众娱乐。这座穿针楼其实还有另外的用意,今年自从入了夏,这雨几乎就没停过。到七月初一入秋这天,居然还下了场冰雹,打得京城满街枯枝,民房毁坏无数,百姓露宿街头。
四季反常,天地失和,永安帝下了罪已诏,称因朕功不德,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而后自内帑拨银赈灾,减免赋税。说也奇怪,这罪已诏一下,天气居然就晴朗起来。
难得今日好天,再加上又是乞巧节,去往京城的人就多了起来。
人流中,两辆灰蓬平顶马车静静地夹杂其间,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姑娘,就快进城了。”悯月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
风重华闭着眼,一头丝缎般的长发被风吹起,零乱地覆在她的面颊上。她仿佛是睡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悯月动了动唇,想要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住了嘴。
一个月前,姑娘得了场风寒。风寒这种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要人命;往小了说,不过是打几个喷嚏罢了。可偏巧的是,在姑娘得风寒的第三日,府里的郭老夫人也恹恹地生起病。
于是,二房的另一位主母郑白锦便以避病为由,将姑娘迁往乡下农庄居住。
想到这里,悯月心中为她不值。姑娘明明是嫡女,又未犯什么大错,凭什么要往农庄避病?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还只当她做了错事而被厌弃呢。
可身为姑娘生母的文氏,同为二房的当家主母,却对此一言不发,反而随着姑娘避往了农庄。
风重华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眸:“梳下头吧,乱了。”
“是。”悯月快速的坐起了身子。
风重华倚着背靠,任由悯月的手在她头顶摆弄。
好久都没睡过好觉了,只要闭着眼,脑子里的众多回忆就会纷繁交杂。一会儿是前世,一会儿又是真实的世界。这众多的画面同时交叠闪过,令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也不知这一生是梦,还是上一世是场梦……
风重华叹了口气,将帷幕悄悄掀起一道小缝,而后又放下。满街的残枝败叶,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街道两旁几个身穿衙门公服的役吏令她多看了两眼。
天下大定不过十数年,却已渐渐有了盛世的气象,当朝永安帝更是被称为圣明天子。若不是这连月的暴雨,只怕永安帝的声望还会更盛。可饶是如此,路过皇城的百姓们依旧会恭恭敬敬地施个大礼。
若不是这场雨,只怕她和文氏还回不来呢!风重华嘴角逸过一丝讥笑。
因今年雨水较多,有泛滥成灾之意。永安帝为了天下百姓,祭了数次天。可也不知怎的了,这祭天不仅没效果,雨水反而愈来愈多。可巧这时她父亲风慎所属的祠祭清吏司出了祭品被盗之事,后又有御史上奏,称风慎将嫡妻嫡女赶出京城,这样的人负责祭天,上苍安能不怒?言下之意,完全是因风慎私德有亏引起上苍愤怒,这才导致的祭天失败。
永安帝一怒下罢了风慎的官职,又令他必须接回妻女,这才有了今日风重华与文氏回京之事。
马车外晨光渐盛,升起一片万簇金箭似的霞光,照得整个京城如披金锡。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小商小贩们也开始叫卖起来。
两辆马车没在繁华的街道上多留,片刻后转入一个小胡同。胡同里是几座赫赫府第,往前走了百步便看到“安陆伯府”的匾额高高悬挂着,看起来十分显眼。马车过安陆伯府而不入,又向前行了几十步,停在一座略小些的府门前。
这是前些年从安陆伯府分出去的二房,也是风重华父亲的府邸。与安陆伯府不同,这里的匾额看起来扑实无华多了,上面只写着“风府”俩字。
“哎呀,是大娘子回来了。”府门前站着几个通传消息的男仆,见到这两辆马车停在府外,立即迎上来请安。又有人搬来了踏马杌,要请文氏与风重华下车,甚至还有人殷勤地掀起了风重华的帘子。
“放肆!谁许你们上前,谁许你们掀车上的帘子?”马车外,一个有些威严的声音传来。
好一个掷地有声的许嬷嬷,也不枉千辛万苦的将她求来!风重华舒舒服服地靠着背枕,将自己的一双手举到眼前。一双白白嫩嫩的手晶莹如雪,像块上好的美玉,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完全不像前一世那双活了五十六年即干枯又满是皱纹的手。
风重华满意地叹了口气。
“大娘子与二姑娘回府,因何无人迎接?”许嬷嬷的锐利目光直视府外的几名小厮,直到小厮们满头冒汗,这才冷冷地开了口:“大娘子奉圣旨回府,你们即不洒水相迎又紧闭中门,可是置圣上的话不顾?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莫非是想陷老爷于不义?到时圣上因今日事怪罪了老爷,你们可吃罪得起?”
这几句听下来,直吓得几名小厮脸色青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嬷嬷明鉴,小人们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许嬷嬷哼了一声,也不准备与他们纠缠,冷声道:“速去通报老爷,便说今日大娘子回来了。若是老爷今日无空,大娘子转回城外便是。”
听了许嬷嬷的话,府门前立刻忙乱了起来,数个男仆争着抢着往门内跑去报信。
看着这些男仆毫无体统,许嬷嬷不由抚额。
安陆伯府的崛起与本朝同岁,都不过十来年。老爵爷风有声在前朝皇宫中任禁军侍卫,后来在永安帝围城时打开了皇宫大门。永安帝得了天下分封四海,赐给风有声一个安陆伯的爵位。再后来,老爵爷去世。圣上体恤功臣,仍许长房挂着安陆伯府的牌匾,只是却没让长房袭爵位。
因圣上对安陆伯府如此体恤,私下里也有一个传说,都说当年风有声不仅打开了皇宫大门,更是救了永安帝的妹妹一命。后来永安帝的妹妹成了福康长公主,就把身边的心腹人赐给风有声的次子风慎为妻。
这个消息真不真许嬷嬷根本就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放出宫的消息刚刚传来,后脚就被人给要到了文氏身边。
想到这里,许嬷嬷往身后的青色帷帘望去,马车内悄无声息的,仿佛里面空无一人。后面那辆坐着风重华的马车,更是一点动静也没传出。
许嬷嬷不由颌首。
她正想着,却见到有人自府内缓缓走了出来,接着就有婆子举起帷幕将两辆马车牢牢地围了起来。
“还不下车?难道要为夫过去搀扶?”风慎连看都不看马车,只盯府门前的石狮子。
坐在马车中的文氏双手猛地一攫,又缓缓松开。
许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却看到风重华掀起了帷帘。
“爹爹,女儿回来了。”风重华看着面前这个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男人,心中冷笑。谁能想到这样的人,表面看着光鲜,可骨子里却寡廉鲜耻,卑鄙下流。后宅里妾室通房无数,还把手伸到了亲生女儿身上。
风慎看了她一眼,猛地怔住了。风重华穿了白绫襦裙,配青色云雁纹广袖上衣,浅青色细纱披帛搭在两臂间。站立时如潭水静谧,走动时飘逸如杨柳。
他的眼,有些直了,未曾想一月不见的长女曾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而后才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风重华只当没看懂他眼中的意味,笑着下了马车,先端端正正地给风慎行了一礼,而后才去扶文氏。
文氏姓文名若,乃前翰林院编修之女,十二岁时因选秀入宫做了前朝才人,后来被长公主指给风慎为妻。文氏成亲后侍候婆母郭老夫人尽心尽力,性格外柔内方。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不得风慎的喜爱。
后来文氏因有孕,回到长公主府生产。等她生下风重华再回府后,风慎已与她势如水火。风重华不满周岁时,风慎向老爵爷要求再娶一房。老爵爷拗不过他,只得又为他订了靖安候的次女郑白锦为平妻。郑白锦嫁到风府当年便生了一对龙凤胎,风绍民和风明薇。
风重华四岁时,老爵爷重病亡故。风慎初掌一府,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加之郑白锦又对他脾气。渐渐地,府里便以郑白锦为主。时间久了,风重华的身份越来越尴尬。而郑白锦所生的女儿风明薇,地位却隐隐超过她。
就比如这次,她不过是生了场风寒,郑白锦便找借口将她们母女迁到郊外农庄。幸好还有舅家可以依靠,风重华派人往百花井巷送了信,那边就送来了许嬷嬷等人。
而后,就有了御史上奏,风慎被罢官一事。
风重华稳稳当当地扶着文氏往台阶上走去,脸上笑靥如花。
就在这时,有个婆子从小角门冲了出来,她猛地掀起帷幕,扑通一声跪倒在风慎面前:“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大娘子走中门入府,置二娘子于何地?置二公子和三小姐于何地?将来他们可怎么出门?”
“二娘子体恤老爷,不让老奴来。可老奴却不忍心让二娘子受这样的委屈,偷偷地跑出来了。”她伏地大哭起来,“二娘子也是老爷明媒正娶过来的,是走中门拜过堂的。除了成亲那日二娘子哪次走过中门?老爷,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寒了二娘子的心。”
听了这句话,风慎怔住了,沉吟起来。
风重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们从侧门入府吧。”
簪子被拨出嘴的王妈妈只觉得疼痛难忍,可她却不敢停顿,将郑白锦如何吩咐她作贱文氏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一清二楚。
她知道,这次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她更怕面前这个人发起狠将她给杀了。
二娘子生气就生气,多半还有条活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她死了,只怕那个早就嫌弃她的丈夫会立刻找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而不会生出替她报仇的念头。
屋里的人只听得脸色煞白,让个粗俗的婆子去辱骂文氏,也亏得郑白锦想出这个卑俗的办法。可这样的办法对付文氏却是简单有效,杀人而不见血。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风重华重重地皱起了眉头。
“琼珠姑姑,你把她绑了,请许嬷嬷交给祖母发落。”
“姑娘,姑娘。老奴把知道的都说了,求姑娘饶我一命啊。”王妈妈急了,把她交给郑白锦还有条活路,要是交到郭老夫人那里她还能活吗?郭老夫人连风明薇身边的大丫鬟都敢打死,何况是她?
风重华却正眼都不带瞅她的,拿着帕子细细地揩着手。直到王妈妈不再哭喊了,这才侧脸看向她,道:“你害怕祖母?”
王妈妈瞠目结舌,嘴巴微张。
风重华垂眸,意味深长地一笑:“要不然,送你去瑞香院?”
她这样一说,王妈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清醒过来。老夫人今日才杀了两个人,未必肯再杀第三个。更何况,她不过是怠慢了文氏,罪不致死。可若是送到瑞香院,郑白锦岂能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任由琼珠将她绑了起来。
等到王妈妈被人领出了门,风重华坐正身子,两只手端端正正地放在小腹前,慢条斯理地道:“我与母亲在农庄呆了一月余,走之前落梅院的东西没来得及清理,有些物件也不知道少没少。我觉得让李妈妈清点一下,该归册的归册,该整理的整理。若是有短少的嘛……”风重华说到这里住了声。
李妈妈这会刚刚醒转过来,一听到她接的差事,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倒回地上。
“老,老奴……”
“老什么老?你算哪门子的老货!”琼珠一听到她自称老字,只气得跺了跺脚。这府里的人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一个婆子居然都敢在主子面前自称老奴了。像她祖父那样侍候过三代主子的都不敢自称一个老字,每次见到文谦都恭恭敬敬地。
李妈妈被这一跺脚只吓得魂魄都散了,硬生生地将口里的话给转了过来:“奴……奴婢没才,怕耽误了二姑娘的事,要不这差事另请高明吧。”
另请高明?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们吃了落梅院的拿了落梅院的,就想一点责任都不负吗?想到此,风重华覆下长睫,端起半盏茶水轻轻笑了起来:“李妈妈不愿做?”说到这里,风重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妈妈一眼,“只是落梅院这一个月似乎是丢了不少东西,本来我还烦请李妈妈帮着造个册,我好交到舅舅那里,请他去报个官,也好早些把贼人抓到。既然李妈妈不愿做,那我只好另选人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让李妈妈彻底清醒了过来。风重华不仅仅是风府的二姑娘?她舅舅更是翰林院的侍书,送个把人入监牢不跟玩似的?
“不,不,不!愿做,愿做。”李妈妈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只觉得掌心冒汗。二姑娘自从生了这场病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口舌伶俐了,待人处事也狠辣了起来。
又不知道从哪弄来这几个面生的丫鬟,一个比一个厉害。
“好了,我累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至于这院子里其他的差事怎么安排,一会等许嬷嬷从祖母院里回来,自然有她安排。”风重华拿帕子捂了捂嘴,她是真有些困了,“以后各司其职,各司其务,互不干扰即可。”说了此话,她看向琼珠,“这是我琼珠姑姑,与我舅母情同姐妹。以后你们见着她,也要称一声娘子。若是你们敢怠慢她,就是等于怠慢我。”
而后,她又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几个丫鬟:“可儿是自小跟着我的,你们自然都认识,其他的,都是我舅母半月前才送来的。以后,她们就是我的大丫鬟,只管我屋里的事情。至于你们……”说到这里,风重华环视了一下众人,微翘双唇。“未得她们许可擅闯我闺房的,一律打残了卖到草原为奴。”
说完了话,风重华挥挥手,好像在撵苍蝇一般将这些脸色煞白的人都撵了出去。
这些人出去后,暖阁就安静下来。
暖阁是安静了,落梅院却忙碌起来。李妈妈突然能干起来,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洒扫地面,收拾庭院。又跟在悯月身后拿着账册跑前跑后,将落梅院的东西登记造册。等到许嬷嬷从三瑞堂回来后,落梅院的杂草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了,文氏与风重华的卧房也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祖母怎么说?”风重华亲自替许嬷嬷倒了杯茶,又请她坐到自己身边。
许嬷嬷露出欢喜的笑容,小小尝了一口。这是去年的雨前毛尖,味道甘冽幽香。虽说是好茶,却到底放足了一年,已失了春茶的香气。虽是品出来了,许嬷嬷却一迭声的说好。
“回姑娘的话,奴婢将人送到老夫人处后,就照实地说了。老夫人又当着奴婢的面将经过细细地盘问了一遍,见到没多大出入了,说会给姑娘一个交待。奴婢见那里左右也无事,便先回来了。”
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极为巧妙,若不是风重华现在心思异于常人,怕还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许嬷嬷这最后一句就是在说郭老夫人并没有尊重她,反而是很随意地对待她。不仅很随意,而且很怠慢。
在深宅大院里,别人如何对待下人就表现了他主子的地位高低。若是主子地位高,下人自然有脸面到处都有人巴结,若是主子地位低,就会像许嬷嬷这样,明明是捆着犯人过去,却连应有的尊重都得不到。
风重华目光瞬了瞬:“委屈嬷嬷了。”歉意地欠了欠身子。
见到风重华明白了她的意思,许嬷嬷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面上也多了几分感慨:“能为姑娘做事,这是奴婢的荣幸。”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姑娘为何不将李妈妈留在手中?”若是留在手中,将来对付瑞香院时,也多了一个把柄。
可风重华在听到风明薇所说‘她并非风慎亲女’的那句话后心中已升起微妙之感,一个婆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瑞香院更是蠢不可及,何须她费心思对付。现在当务之急是等弄影回来,先查明一些事情再说。
至于这个李妈妈,送给郭老夫人也无妨。
想到这时,她勾唇轻笑,和许嬷嬷说起了闲话。“我听舅母的意思,说是嬷嬷只在我们这里做五年是吗?”
“是,”一提到风重华的舅母周太太,许嬷嬷脸上就多了几分敬重,“太太确实是这般说的。”
听了这话,风重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头看了惜花一眼。惜花会意,转身向外走去。
与李妈妈一起登记造册的悯是精于心算,管着财钱账册。惜花温柔心细,管着四季衣物和箱子。射月熟知礼仪规矩,负责迎来送往。在三瑞堂就消失不见的弄影爽利泼辣,善于言辞,风重华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是她出面。而那个从小就跟在风重华身边的可儿,则因为年龄太小,现在只管杯盏茶饮。
至于琼珠的身份则只能算是个客卿,对于她的去留文氏和风重华无权过问。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外有琼珠,内有这几个大丫鬟,文氏身边有许嬷嬷。若是前一世她能器重这些人,怎会落到那般的下场。只可惜前世的不懂得内宅险恶,最后生生地任由风慎将这些人遣走。
“听说有个侄子过继到嬷嬷名下了是吗?”
听到风重华提到她侄子,许嬷嬷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是,也不成啥器,在大理寺做个衙役。吃不饱也饿不死,权且胡混吧。”
“怎会是胡混?嬷嬷真是太过谦了!”风重华从掀帘进来的惜花手中取过一个匣子,笑着放在许嬷嬷面前,“嬷嬷来我们家,听说年俸都是由舅母付的,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思来想去了好几天才想出来,原来我娘在东门大街附近还有几间铺子。”
风重华拍了拍匣子:“这间铺子送给嬷嬷的侄子,勉强够买些酒水胡乱吃吃。”
许嬷嬷的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东门大街的铺子,岂止是只够买酒水?简直就可以让她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就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风重华。
“我要的也不多,只要嬷嬷能走得动,就跟在我娘身边。若是将来嬷嬷走不动了,我就再给嬷嬷买套宅子,给嬷嬷养老送终。”风重华笑靥如花,明眸溢彩,看得许嬷嬷心头狂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窗外天色黑透,细雨断断续续地飘洒,打得枝叶渐重,草色微黄。
“下雨了。”风重华抬眸,遥望着窗外。
而此时的三瑞堂里,郭老夫人将她最心爱的细瓷茶杯摔坏了三个。双目喷火,五官扭成一个狠相。
“去查,这闲话到底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怎么就传到薇姐儿那里?她一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定是后面有人教她。”
“这是有人想让我不好过!谁不想让我好过,谁就得死……”
“把府里给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查一遍,凡是知道今日事的,全都打一顿发卖出去。”
眼见得她们姐妹领着孩子们相偕着出了三瑞堂,郭老夫人身子弯曲起来,仿佛有千斤重担一瞬间压在背上,令她无法直起脊梁。
小郭氏见状,连忙将她一把扶住:“母亲,您是怎么了?可是要请大夫?”
“不必!”郭老夫人摆了摆手,令小郭氏给她端了一盏茶,一连喝了三四口这才定下了心来,“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去拜访周太太吗?趁着明儿雨小,再递帖子吧。”
小郭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儿媳早已递过帖子了,可是那边收了帖子却不回话,只说周太太受了风寒不能待客。”
“这么说,那边已经知道绍元的事儿了?”郭老夫人声音黯哑,望着窗外酽酽夜色,蹙起眉头。
院子里的天色阴沉沉地,一如她的心晦暗不明。
郭老夫人忽然感觉到一点酸涩滴入心中,她为了安陆伯府殚精竭虑,费了所有心力。
难道,终是逃不过劫数?
她想起老爵爷临终前的话,他说:若是将来圣上愿意赐长房爵位,你就守着长房好生过日子,然后好好照顾二房。若是圣上不许长房袭爵,你就让长房辞了爵位,然后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
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
不!不!不!郭老夫人猛地站起身子,围着屋子走了起来。这爵位是老爵爷拼了命才夺过来的,凭什么要辞?就是要辞也得等绍元中了状元才好金殿辞爵,这才显得绍元高风亮节。
她不能让绍元就这么沉沦下去,绍元是她的一切,是安陆伯府唯一的希望。
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
郭老夫人长喘了一口气,重又坐回太师椅间。
“你派个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文氏在长公主府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落梅院中,文氏的眼睛有些木然。从三瑞堂回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连动都不曾动。
她该怎么办?
那个拨弄香铃的男人从帷幕后闪出身影后,她就大乱了方寸。而那个男人问她的几句话,她更是连答都不敢答,只是不停的磕头。
长公主救过她的命,让她免于死在乱兵之中。她这一生,生是长公主的人,死是长公主的鬼!永生永世不会背叛。如果所有的一切皆因她而起,那就随她烟消云散吧!
文氏抬眼望向了院中夜色,天空阴沉沉的,云霾层层叠叠地聚在一起。
这一刻,文氏身上散发出来的死寂令许嬷嬷打了一个哆嗦,许嬷嬷忙唤了一声文氏,“长公主给老夫人的礼物奴婢已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给老人送过去?”
文氏点了点头,重又将头垂下。
隔了没多久,许嬷嬷去而复返,传来郑白锦高烧不退的消息。说是早上为了迎接郑铭琴,淋多了雨,夜里就烧了起来。三瑞堂那边也将王妈妈给处置了,听说尸体已抬出了府。
可是听了这些消息,文氏却打不起半点精神。
乾清宫。
吕芳恭恭敬敬地立在龙案旁,看似半眯着眼,可是却将殿内的一切尽数看在眼中。永安帝翻了翻手边的几个折子,又清理了下手指,这才将内阁首辅解江的奏折打了开来。
“唉!”良久,永安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解江的奏折放在了左手边。“这永定河确实也该修上一修了,只是……”
永安帝说了这句话只是后就停住了话,久久地望着龙案发呆。
按照前世的说法,宁朗是龙虎山华阳真人的俗家弟子,善治疑难杂症。他是已故大皇子的表舅更是宁妃的堂弟,为二皇子所不容,虽是医术高超却一直不敢直面人前。风重华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前世他曾替开封府知府治好了消渴之症。
自那以后,宁朗扬名天下,却也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已登基为帝的二皇子将他招来京中,随意找了个借口把他处死。
周太太患的正好是消渴之症,在前世几年以后才查出病情。因为耽误了治病,最后落得个缠绵病榻的结果。自那以后,文谦虽是春风得意,一路直入内阁,可是周太太的病始终是他心头之恨。
这一世,她明知道周太太的病情,怎能放过宁朗?
安陆伯府为了迎接风明贞和风绍元可谓动用了全府的人力,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忙碌起来,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饶是如此,郭老夫人还觉得庭院里多了些杂草,令那些人蹲在草丛中一点点拨草。
对于这位大堂姐,风重华心中也有几分敬意。风明贞能嫁给会昌候世子,全因淳安郡主讨厌张延年这才将风明贞与他强配成一对。而会昌候夫妇心中理想的儿媳,却是淳安郡主。所以风明贞入府后并不得公婆喜爱,甚至很受了一番折磨。可是她并未叫苦,也未回娘家哭诉,而是一心一意地孝顺会昌候夫人。
后来,她怀孕后还晨昏定省,日日不断。甚至在快生产时,还日夜守在候夫人身边,美其名曰学规矩。
等她生下长女后,候夫人对她更是态度恶劣,直到几年后她生下儿子才改观。而且张延年这颗心一直系在淳安郡主那里,多少年痴心不断,直到永安帝将淳安郡主赐婚远嫁,他也并未死心,甚至一路护送淳安郡主。
风明贞不怨不恼,用心经营候府,照顾张延年起居。几十年后淳安郡主死讯传来,张延年才在公开场合赞了她一声贤妻。
这般能忍而且一忍就是几十年的人,怎不值得她的敬重?
所以,当风明贞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不由得认真地看了几眼。
风明贞穿窄袖长衣,下配素白襦裙,外间罩了件黄色的素纱披帛。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笑容恬静。只是扬眉之时眉尾轻挑,方显出一丝高傲之气。
风明贞先是扑到郭老夫人怀里痛哭了一场,而后才与小郭氏相拥流泪,最后见了郑白锦和文氏。等到与风重华和风明薇等人见面时,面上的泪痕已干,早已敷了一层粉。
“二妹妹,三妹妹,好久不见,真是想念你们。”风明贞笑着和风重华与风明薇打了个招呼,而后神态倨傲地冲着几个二房的庶女点了点头。
这是大房和二房聚得最完整的一次,不仅几个庶女来了,风慎的几个姨娘也花枝招展地站在一旁。
关姨娘领着她的女儿风明殊,站在离风明贞最近的地方,她努力地腆起肚子,一脸的与有荣焉。何姨娘牵着刚满两岁的风明怡紧挨着关姨娘,眼角斜着关姨娘的肚子,满脸的不忿。
夏姨娘的女儿风明悦才刚满周岁,还不会说话,只是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院子里的众人。
而二房的独子风绍民则是跟在风慎的身后,与男人们呆在花厅中。
风慎却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想起今日永安帝在金殿上称赞文谦的长子文安学,称他少而聪慧,闻见明辨,诗才奇高。又令大太监吕芳当着朝臣的面读了一遍文安学的文章,大太监吕芳口才一向不错,文章读得抑扬顿挫,令人回味悠长。
永安帝称赞文安学就罢了,夸奖文谦也无所谓。可是夸完之后为什么要问风慎有没有去苑马寺上职?消息传到苑马寺,他当时恨不得地上能裂个缝,好让他钻进去。
而那些低声议论的同僚更是让他无法忍受,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他?难道他们就不是养马的?
想到这里,风慎的脸色变得铁青。如果不是因为文氏自作主张替他讨了这个官职,他能受这些侮辱?
都怪文氏。
要是文氏有郑铭琴一半的体贴,他又何至于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与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不仅眼里没有他,心里更是没有他,枉费他白养着她们母女多年。
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屏风另一侧郑白锦的声音传来。
“你们知道吗?古通判今日死了?”
“可是病了?我听说古通判已年过古稀,身子早已大不如前。”郑铭琴听得稀奇,放下了手中的竹箸。
郑铭琴初来京城,并不知道武定候的这场官司,郑白锦便将武定候逼死民女,而后大闹顺天府将古通判打得头破血流,古通判因而去世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郑铭琴颇有些意外。
早在富阳时她就曾听说武定候的混名,没想到居然能糊涂到这个地步。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武定候就不怕永安帝不饶他?
郑铭琴不敢随意议论这件事,就话题引到了风明贞的身上,“明姐儿真是好仪态,若是婵儿能有她十分之一的气度和规矩,我这辈子就不愁了。”她刚给了风明贞两朵红玛瑙石串成的珠花,也算得上重礼,可是与风明贞送李婵的琉璃珠子相比还是次了些。
“我就喜欢大姑娘这样如水般通透的人物。”说着话,她将手腕上一对金镶玉的手镯塞到了风明贞手中。心中却有些肉痛,这是她当年的陪嫁之一,也是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再转念一想,风明贞能随意拿出琉璃珠子,足见淳安郡主对她的宠爱。若是李婵能借着风明贞与淳安郡主扯上关系,这也算得上物尽其用。
郭老夫人听得很是欣慰,看着郑铭琴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小孩子家,哪里值得你这样夸奖。”
风明贞看了看那对玉镯,撇了撇嘴,不动声色的接了下来。
说是家宴,却把客居的郑铭琴一家给请了过来。而真正该请的文府,却连个面都没露。
文谦一家人不仅不露面,反而周太太还避病去了乡下。难道祖母就不知道,真正对府里有助力的并不是靖安候府郑家,而是文府吗?
为什么要与文府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里,她看了看一直娴静端坐着的风重华,不由轻叹。
而那边桌上,郑白锦将注意力放到了文氏身上,“姐姐,大舅兄常在翰林走动,也是圣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物。他可有说过古通判的事情会怎么处理?”
文氏眼皮一垂,“外面的事情我怎会知道?兄长一向不传这种消息给我。”
说着话,郑铭琴瞟了一眼风重华,见到她端庄雅致的站在文氏身后,就如同深谷幽兰般。再回过头看了看袅娜柔美的女儿,只觉得芝兰芳树各有千秋。
郑铭琴笑着牵了李婵的手,“我这个丫头以前在富阳就总嚷嚷着无人陪她玩,这不回到京城,可算是找着玩伴了。”
这个郑铭琴甚是健谈,不管文氏有没有回她话,总是能笑吟吟地往下接。不仅如此,还编排出好几个笑话来。一时间,满屋只听见她的笑声。
倒叫风重华生出几分佩服她的心思,昨日一回来就拒绝了郑铭琴的好意,可今日郑铭琴不仅没表露出来不快,反而比昨日更热忱了。
李婵也颇像她母亲,笑着与风重华坐在一处,话里话外地称赞风重华,十句里倒有八九句不重复。前一世,风重华并没有与李婵过多接触,竟想不到她们母女是这样的妙人。
怪不得,李婵最终能入了二皇子之眼,被纳为妃。
若是这母女俩是陌生人,倒还真的可以交往一下。只可惜她们将来所要做的事,注定让风重华无法与她们交往。
“对了,你昨日头上戴的那只五凤簪甚是好看,怎么今日不见戴了?”李婵抬头看了看风重华的鬓角,见她只是插了枝珍珠白玉钗,不由得开口发问。
她这一问,那边正与文氏说话的郑铭琴突然停了下来,笑吟吟地往她们这里看。
“那是长公主送的簪子,岂敢整日戴在头顶!”风重华故作羞涩的垂下头去。
李婵抬眼看了看她的母亲,而后用力地点了下头,“是呀,这般贵重的首饰就该好好珍藏起来,将来压在箱底。”她说这话时,脸上是不假掩饰的羡慕。
那边,郑铭琴像是被她女儿这句话给提醒了似的,“别人都说文妹妹的女儿甚得长公主喜爱,此言倒是不虚呢。”她说着话,又觑了一眼风重华,“若是我有个像华姐儿一般的女儿,就是当成心肝宝贝疼爱都来不及。”
“婵儿也是不差,即知书达礼又心灵手巧。”文氏也笑着夸了李婵几句。
“她有哪里好的?”郑铭琴佯怒地瞪了李婵一眼,“今年都十三岁了,连个婆家都没有订下来。富阳的公子哥她一个也看不上,不是说这个学问不好,便是说那个品德不行,可真是把我和她爹都愁坏了。前些日子她爹问她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想寻个冯京那样的。你说说她到底哪来的底气?这三元及第的状元可哪有这么容易遇见的?”
说到这里,郑铭琴见到文氏不动声色地啜着茶,忙将身子往文氏那里凑了凑:“文妹妹在京里呆的时间久,想必认识的人家也多,若是有合意的不妨帮我留意留意?”
三元及第?
文氏好整以瑕地看了郑铭琴一眼,这是把主意打到她娘家侄子文安学头上了吗?前朝一百多年,也只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而本朝不过十数光景,文安学便用小三元震惊了世人。朝中曾有数位大儒断言,将来文安学必中状元,成就无上荣耀。
自己一头栽进风府这堆泥潭中已是逼不得已,她怎舍得让哥嫂的心头肉再于风家扯上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文氏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认真地看向郑铭琴:“郑姐姐说得极是,婵儿天资聪慧,将来必得遇好人家。”至于郑铭琴所说让帮着留意的话,她连提都没提。
风重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已经五十六岁高龄,算得上高寿。虽没有亲生的孩子,继子继女却称得上孝顺。自她得病后,丈夫叶宪花费重金遍请名医。儿媳与继女衣不解带的侍候她,继子领着孩子们在院中祈祷。
五十六了呀,也该是时候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想起母亲文氏,文氏生得极美,有张鹅蛋似的脸庞,一双眼睛似是笼了雾气般。还记得小时,文氏温柔地抱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捏她的脸蛋。文氏会躲起来与她玩捉迷藏,而后唤她的名字,让她顺着声音跑。她通常会兴高采烈地向着文氏冲去,嘴里喊着娘亲。而后仰起头,等着文氏的夸奖。
还记得有一次摔倒了她哭得伤心无比,文氏拍了拍她满是灰尘的裙裾:“重华莫哭,要听话。”
母亲……风重华闭了闭眼,任眼角的泪水滑落。迷迷糊糊中,却有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将那滴泪水温柔的拭去。
出嫁三十六年,叶宪除了成亲当晚进了她的屋,就再也没进过。
她永远都记得叶宪褪去她的衣裳后那满是诧异的神情,她身上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伤口如同一条条丑陋蜿蜒的小蛇呈现在叶宪面前。
她记得,叶宪轻轻掩了她的衣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真狠。”叶宪背对着她说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去。
他不仅不进她的屋,就连说话也是极少的。府里的几个姨娘觉得她不得宠就暗中捣乱,她不动声色地接连纳了几个精通歌舞棋艺的妾室。叶宪就喜欢妖妖娆娆的人,整日呆在新人房中不出来。姨娘们这才醒悟,风重华想让谁得宠谁就得宠,想让谁失势谁就失势。反正叶家有的是银子,再多的姨娘也养得起。
姨娘们知道了风重华的厉害,就开始低眉顺目,乖乖顺顺地讨好她。姨娘们听话,她也不亏待她们和庶子庶女。一年四季的衣服首饰侍候的人从没短缺过。她善待前头主母留下的一双儿女,将家宅治理得井井有条,叶宪的生意越做越大。
她这一生,也算是过得顺遂了。
除了……
风重华侧了侧头想着再睡一会,却看到院墙外飞来一只浑身湿透的麻雀,她怔了怔,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麻雀的方向跑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满院的梨花开得如烟似雾,繁盛如雪。“我这是在哪?”风重华立在梨树下,风一吹便有花瓣如轻云飘落,纷落在她的发鬓间,拂面生香。
“让她嫁给京阳伯次子有何不好?”院中,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
枝头上的麻雀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张开翅膀往高墙外飞去。
此刻夕阳西斜,几缕霞光在男子脸上印出斑驳的光影。他双眉紧锁,薄唇抿成一线,满脸阴郁之气。
父亲?她怎么又会遇到父亲?他不是早已老死了吗?风重华睁大了眼睛,手指紧紧攫着,用力的掐进肉间。
这是梦?还是幻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惊惶不安,抬起头往风慎对面望去。
“娘?”风重华身体微微颤抖。
文氏还和记忆里的一样,看起来即温柔又娴静,她站在风慎面前,泪水流了满面:“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京阳伯次子病的要死了,你为何要把重华嫁给他?”
“谁说京阳伯次子要病死了?你这是在哪里听到的胡话?”台阶上,风慎的声音又气又急,“这几个月我在府里闭门思过,你可替我想过办法?不是说长公主待你好吗?她为什么不帮我?现在我也就指望着京阳伯替我说话,我将长女嫁给他家又怎么了?”
风慎又向前行了一步:“她是我的女儿,婚事因何做不得主?”说完这句话,他盯着文氏,将唇抿得紧紧。
文氏身子颤了颤,深深垂下头去。
满院的风突然停了,深深浅浅地簇于枝上的白色梨花突地停止了晃动。空气似乎不再流动,如冰河止水一般。
“我为你们母女做了多少事情!养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怎么你却不知报恩?”风慎烦燥起来,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了出去,椅子沿着台阶滚了下去,发出连续而沉闷的撞击声。
“报恩?”文氏突然笑了,笑得凄厉而绝望,“若没我们母女,你焉有今日的好日子?你要娶平妻,我由你。你不喜我们母女,我任你。你休想让重华嫁给那个将死之人,我不许……”"
风重华倚着背靠,任由悯月的手在她头顶摆弄。
好久都没睡过好觉了,只要闭着眼,脑子里的众多回忆就会纷繁交杂。一会儿是前世,一会儿又是真实的世界。这众多的画面同时交叠闪过,令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也不知这一生是梦,还是上一世是场梦……
风重华叹了口气,将帷幕悄悄掀起一道小缝,而后又放下。满街的残枝败叶,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街道两旁几个身穿衙门公服的役吏令她多看了两眼。
天下大定不过十数年,却已渐渐有了盛世的气象,当朝永安帝更是被称为圣明天子。若不是这连月的暴雨,只怕永安帝的声望还会更盛。可饶是如此,路过皇城的百姓们依旧会恭恭敬敬地施个大礼。
若不是这场雨,只怕她和文氏还回不来呢!风重华嘴角逸过一丝讥笑。
因今年雨水较多,有泛滥成灾之意。永安帝为了天下百姓,祭了数次天。可也不知怎的了,这祭天不仅没效果,雨水反而愈来愈多。可巧这时她父亲风慎所属的祠祭清吏司出了祭品被盗之事,后又有御史上奏,称风慎将嫡妻嫡女赶出京城,这样的人负责祭天,上苍安能不怒?言下之意,完全是因风慎私德有亏引起上苍愤怒,这才导致的祭天失败。
永安帝一怒下罢了风慎的官职,又令他必须接回妻女,这才有了今日风重华与文氏回京之事。
马车外晨光渐盛,升起一片万簇金箭似的霞光,照得整个京城如披金锡。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小商小贩们也开始叫卖起来。
两辆马车没在繁华的街道上多留,片刻后转入一个小胡同。胡同里是几座赫赫府第,往前走了百步便看到“安陆伯府”的匾额高高悬挂着,看起来十分显眼。马车过安陆伯府而不入,又向前行了几十步,停在一座略小些的府门前。
这是前些年从安陆伯府分出去的二房,也是风重华父亲的府邸。与安陆伯府不同,这里的匾额看起来扑实无华多了,上面只写着“风府”俩字。
“哎呀,是大娘子回来了。”府门前站着几个通传消息的男仆,见到这两辆马车停在府外,立即迎上来请安。又有人搬来了踏马杌,要请文氏与风重华下车,甚至还有人殷勤地掀起了风重华的帘子。
“放肆!谁许你们上前,谁许你们掀车上的帘子?”马车外,一个有些威严的声音传来。
好一个掷地有声的许嬷嬷,也不枉千辛万苦的将她求来!风重华舒舒服服地靠着背枕,将自己的一双手举到眼前。一双白白嫩嫩的手晶莹如雪,像块上好的美玉,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完全不像前一世那双活了五十六年即干枯又满是皱纹的手。
风重华满意地叹了口气。
“大娘子与二姑娘回府,因何无人迎接?”许嬷嬷的锐利目光直视府外的几名小厮,直到小厮们满头冒汗,这才冷冷地开了口:“大娘子奉圣旨回府,你们即不洒水相迎又紧闭中门,可是置圣上的话不顾?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莫非是想陷老爷于不义?到时圣上因今日事怪罪了老爷,你们可吃罪得起?”
这几句听下来,直吓得几名小厮脸色青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嬷嬷明鉴,小人们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许嬷嬷哼了一声,也不准备与他们纠缠,冷声道:“速去通报老爷,便说今日大娘子回来了。若是老爷今日无空,大娘子转回城外便是。”
听了许嬷嬷的话,府门前立刻忙乱了起来,数个男仆争着抢着往门内跑去报信。
看着这些男仆毫无体统,许嬷嬷不由抚额。
安陆伯府的崛起与本朝同岁,都不过十来年。老爵爷风有声在前朝皇宫中任禁军侍卫,后来在永安帝围城时打开了皇宫大门。永安帝得了天下分封四海,赐给风有声一个安陆伯的爵位。再后来,老爵爷去世。圣上体恤功臣,仍许长房挂着安陆伯府的牌匾,只是却没让长房袭爵位。
因圣上对安陆伯府如此体恤,私下里也有一个传说,都说当年风有声不仅打开了皇宫大门,更是救了永安帝的妹妹一命。后来永安帝的妹妹成了福康长公主,就把身边的心腹人赐给风有声的次子风慎为妻。
这个消息真不真许嬷嬷根本就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放出宫的消息刚刚传来,后脚就被人给要到了文氏身边。
想到这里,许嬷嬷往身后的青色帷帘望去,马车内悄无声息的,仿佛里面空无一人。后面那辆坐着风重华的马车,更是一点动静也没传出。
许嬷嬷不由颌首。
她正想着,却见到有人自府内缓缓走了出来,接着就有婆子举起帷幕将两辆马车牢牢地围了起来。
“还不下车?难道要为夫过去搀扶?”风慎连看都不看马车,只盯府门前的石狮子。
坐在马车中的文氏双手猛地一攫,又缓缓松开。"
郭老夫人一见她掏出这个玉镯,脸上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郑白锦却是怔了怔,不解地望着她姐姐。
风重华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郑铭琴到底有什么需要求到文氏身上?眼看着文氏在安陆伯府的日子过得朝不保夕,连她妹妹郑白锦都不将文氏放在眼里。她一个远道而来的姐姐,怎会这般热情?
“多谢姨妈厚爱,这礼物太过贵重了,重华愧不敢当。”风重华忙举着手,将玉镯捧回郑铭琴面前。
礼物好收,情难还。她可不想文氏与郑氏一门扯上任何关系……
更何况,这个郑铭琴才是个真正难缠的人物,比郑白锦要精明多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都是一家人,小玩意罢了。”郑铭琴的目光一直落在风重华的鬓角边,那枝点翠镶金串珠五凤簪晃晃悠悠地闪动着诱人的光彩。
国朝等级森严,该是什么位份就佩戴什么位份的首饰。这枝凤簪有五凤,只有贵妃或长公主一级才可以佩戴的。再想到文氏母女昨天入了长公主府到今天傍晚才回来,她便能肯定,这枝五凤簪定是长公主送给风重华的。
虽说郑白锦话里话外向她暗示过,说长公主祸事已近。可是落毛的凤凰怎会不如鸡?长公主不管怎样都是永安帝的亲妹妹,永安帝还能会把长公主杀了?
安陆伯府一家都是糊涂人!放着长公主这么粗的大腿不去抱?若是现在还像老爵爷活着时那样紧跟着长公主,风慎能落得褫职罢官的下场?
只要长公主在,就是个靠山。
然而,风重华好像看不懂她的善意,将那双玉镯轻轻放还到她的手中,默默退回了文氏身后。
郑铭琴的脸蓦地耷拉了下来。
“姐姐,人家不稀罕要,收起来吧。”郑白锦笑着开了腔,冷冷地睨着文氏。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姐姐一片好意,偏偏你们母女不领情……
“嗤。”风明薇冷笑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风重华一眼,“人家可是在长公主府里得了好处的,能会瞧得上姨妈这点子东西?”
风明薇不说话还好,她这么一说郑铭琴的脸顿时有些罩不住了,恨恨地将脸扭到一旁。她住到风府有求于郑白锦,不便抹风明薇的脸面,便强忍一口气,向着风重华笑:“二姑娘可是觉得礼轻了?”
“怎么会?姨妈远道而来,这本身就是极重的情义。”风重华不轻不重地将话堵了回去,“姨妈人都来了,又何必在乎礼物的贵重。越是一家人,越要亲亲热热的,方能处到一处。”说到最后一句,风重华特意咬得极重。
郑铭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从腰间摘了个络子递到风重华手中。
而后就不再说话了。
郭老夫人咳了一声,将眼神落到文氏身上,柔声道:“怎么今日才回来?”
文氏等了许久,终等到她说话的机会,忙上前福了一福道:“本该昨天下午就回来,只是下了暴雨,长公主就多留了一宿。”
“哦!”郭老夫人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看着杯子里分毫毕现的茶叶,状若无意地道,“你可问了慎儿的差事?”
文氏顿时怔住了,长公主这些日子身体不好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永安帝与袁皇后也极为焦虑,派了无数太医前去长公主府看病。怎么她这一回来,郭老夫人居然连问都不问?张口就是风慎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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