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走向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办公室内刹那间安静下来。
不过陆徽时很快就明白她的目的,眸光幽深:“你想利用我,彻底了断和憬然的牵扯?”
利用这个词,程度有些过了。
“怎么能说是利用你呢?”沈今懿双手撑着腿,上半身向他倾去。
她语气很是诚挚,循循善诱:“我给你两个亿,婚姻存续期内每年再给你两千万,你和我结婚,嵊洲岛项目建成之后我们就分开,最多最多也就三到四年时间。我知道陆爷爷一直在催你结婚,你应该也烦吧。”
“我们结婚,两家婚约照样履行,不会引发外界不必要的猜测影响项目推进,你也能过几年清净日子。”
学着沈临川的资本家做派,沈今懿总结陈词:“这是双赢。”
她的眼睛亮亮的,陆徽时冷静道:“我对我自己的婚事有绝对自主的权利,不论是家庭因素还是外部因素,都影响不了我的决定。”
油盐不进,沈今懿又被气到了。
她当然知道了!
前两年陆爷爷撮合他和一位好友留学归国的孙女,擅自作主约了饭,他那天只礼节性地露了个面,打完招呼饭都没吃就走了,事后给那位千金安排了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做补偿。
陆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是拿他没办法。
谁叫他是陆家最出色的长孙呢。
“再说……”陆徽时停顿了一下,“我也不想白白担上一个离异的名头。”
沈今懿皱眉:“你歧视二婚人士?”
她亲父亲沈临川就是二婚,他敢承认,她就敢回去告状。
陆徽时挑眉,语气漫不经心,敷衍意味浓烈:“抱歉,只是我个人思想传统,离异比较伤我自尊。”
以他自身优越的长相和身家条件,就算是二十婚在婚恋市场也是香饽饽,何来伤自尊一说,沈今懿被气得口不择言:“那你、那你总不能为了尊严不要钱吧?”
陆徽时气定神闲,平铺直叙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有更多的钱。”
沈今懿:“……”
谁能有钱得过你啊!
她又被气得头发晕。
陆家大少爷出身不凡,又洁身自好,等闲人不能近身,是皇城里一朵有名的高岭之花。
沈今懿今天在这个评语上加了一句:还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她一腔怨气难消,瞥他一眼,又默默在心里加了一个很脏的字。
难啃的,狗骨头!
事已至此,沈今懿仍不死心:“两亿一千万。”
对面的人不说话,她又开口:“两亿二千万。”
“两亿三千万。”
“两亿三千一百万。”
“两亿三千二百万。”
“两亿三千三百万。”
一口一加价,陆徽时还是沉默不语。
最后逼出了沈今懿全部的筹码:“两亿三千三百五十万。”
这已经是她在不惊动沈临川的前提下自己能动用的全部资产了。
对面一直不应声,沉静的双眸如同兄长注视一场稚嫩的闹剧,沈今懿眼里满含的期待一点点落空。
她眸子中亮光熄灭,像一场烟火落幕,余下令人牵肠挂肚的怅然。
想来也是,身家千亿的融达总裁怎么看得上她这点小钱。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
长睫覆下,沈今懿恹恹地垂下眼,整个人身上那股灵动劲儿也散了,像被一场雨淋透的猫,浑身毛发狼狈,瞧着可怜兮兮的,再不复光鲜骄傲的模样。
准备起身时,对面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突然问道:“我不同意,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沈今懿闻声,抬眼看去,撞进他幽深不见底,带着审视的双眸。
男人冷然锐利的表情看得沈今懿心里一颤,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直视他,“我没有闹脾气,这件事其实我已经认真想了很久。”
“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退婚的,这个决定不会变。你不愿意帮我的话,那就只能以沈家的名义和陆家退亲了。”
“我想不出别的补救办法了。”
她找上陆徽时,就是想大事化小,既保下两家婚约关系下牢不可破的合作,也彻底断绝与陆憬然的可能。
但别人不愿意和她结婚,自然也不能强迫。
而且,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和胆子强迫他。
办公室炽亮的光线照得她脸色有些白,像是被他过于严肃的气场吓到了,或者是被他的拒绝打击到。
“我的决定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我先向你道歉。补偿什么的我做不了主,我回去和我爸爸商量一下,该我们沈家承担的责任,我们会承担的。”
陆徽时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静静注视着她。
沈临川爱女在港城是出了名的,虽然丧偶再娶,与现在的夫人育有一子,但对沈今懿的疼爱不降反升。
两家人亲近,他知道些内幕,沈临川早已把自己全副身家做了公证,百分之七十的大头都给了这个女儿,剩下的部分才分给现在的妻儿。
他对沈今懿的了解不算多,大多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知道她被全家人捧在掌心,受尽宠爱,身上难免有些小性子,行事随心,脾气有点骄纵,刚才好几次,他能感觉到她被自己气得不轻。
但今天也看到,她被教养得很好。
退婚很简单,老爷子宠她,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都能放一边,真要解决起来,左右不过她一句话的事。
但她没有罔顾后果,百般迂回,权衡再三,归根结底还是体谅在他们沈家手下求生的人生活不易。
沈家锦绣繁华里供养长大的大小姐,虽然肆意,但识大体知分寸,心地良善。
陆徽时换了松散的坐姿,一贯淡沉的语气中透着落定的份量。
“我同意。”
“啊。”惊喜来得太突然,沈今懿微张着嘴,愣在那里几秒。
明明达成愿景应该高兴的,可是陆徽时刚才拒绝她的求婚太果决,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一个人嫌弃得这么彻底。
所以这瞬间,沈今懿第一时间感到的竟然不是高兴,铺天盖地的委屈不受控制汹涌溢出,让她鼻尖发酸。
“那……”
陆徽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眸光微缓,一改刚才半分情面不讲的做派:“所有的一切,交给我解决。”
沈今懿沉默片刻,问道:“你不问我一定要退婚的原因了吗?”
陆徽时淡声:“既成事实,追究原因没有意义,首要任务是解决问题。”
男人波澜不惊,话也不那么动听,沈今懿平静下来,眨去眼中的水光,吸了吸鼻子:“要拟定合同吗?”
“不用。”
沈今懿刚想说一句你还挺信任我,就听他说,“办公室有监控。”
她抬头,果然在头顶看到一个监控器,正在运作中,红点闪动,悄然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好吧,虽然我也不会耍赖的。”
陆徽时思索片刻,也学着她问:“需要我给你什么保证吗?”
沈今懿摇摇头,说得一本正经,委婉地奉承了他:“我爸爸说你是很有责任感的人,言出必行,我相信他。”
对于她这种不高明的拍马屁行为,陆徽时轻轻一笑,没说话,算是应承了这句夸奖。
片刻后,沈今懿似是有话要说,眨巴着眼睛期期艾艾看向他。
陆徽时轻抬下巴,“怎么?”
“嗯……我还是有一点要求的。”
陆徽时点头,习惯用的短句这时听起来显出几分耐心好的错觉:“什么?”
对面的人直直看过来,珍珠发夹挽好的头发有一缕散下来落在脸颊旁,雾蓝色的眼睛里波光流转,今晚被他为难逼迫一番,眼神中还带着三分未消解的委屈。
“我的要求是,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
“你以后,不能对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