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嘉月竟意外地一夜好眠。
她醒时,许开霁也刚起不久,正站在床前穿戴衣物。
同昨儿的打扮大不一样,许开霁今日穿的官服。
陶嘉月裹着被子,眼神有些呆滞,透过床帐的缝隙,看着他一件件上衣物,逐渐现出一个俊朗的人样来。
许开霁并未掀开床帐,而是将手从缝隙中深进去,轻轻捏住陶嘉月的下巴,“看够了吗?”
陶嘉月一时羞没脸,耳朵根都发热,“看、看够了。”
“出来。”
许开霁的语气近乎命令。
十几秒过去,陶嘉月的脑袋从帐缝里探出来,她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又落回许开霁脸上,她想起昨晚临睡前许开霁的话,不敢再叫他“哥”,而是规规矩矩地喊一声,“许公子。”
许开霁没有回应,凝视着她,“还是按昨天的叫法。”
陶嘉月有些楞,坐直了身子,才小心翼翼唤他,“哥。”
许开霁清了清嗓,掩饰住自己一瞬翻涌的愉悦,淡淡应了一声,“嗯。”
陶嘉月听他真应了,心里也涌起一股勇来,一时她忘了规矩,稍微提了一点声,“哥,你穿这身真好看。”
这句话太过亲昵太过熟稔,直白得让许开霁不禁一愣,转过身来看向她。
恰巧此时,端水的妈子走了进来,听见陶嘉月的一句话,脚下一滑,水盆里的水漾出来,险些跌倒,她慌乱稳住身形,迎上许开霁看过去的一双眼,“公子,水来了。”
这番没规没矩的话被旁人听了去,陶嘉月羞得缩回了帐子里。
许开霁听见帐子合上的声音,又转过头望见她忘记缩回去的双脚,心里暗笑,伸手轻轻拍了一下。
陶嘉月立刻缩回去,帐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开霁猜想她应该是钻进了被子里。
妈尴尬地立在那里,把水盆放在架子上,“四公子。”
许开霁摆了摆手,“下去罢。”
吃早饭时,许开霁把身边的一个妈子推给陶嘉月,她此时终于察觉出这个家里的不寻常来,许开霁同许老太太竟然连早饭也不在一处吃。
这个妈子姓宋,名叫英,看上去很和气,她说自己是许开霁的乳娘。
陶嘉月听她这样说话,便乖巧叫了一声,“宋姨。”
许开霁吃得不多,很快便落下筷子,“以后她会照顾你。
旁人的话,一句也不要听,那是鬼话连篇。”
陶嘉月连连点头,坐着看许开霁起身去黄花梨木架子上拿帽子,被宋妈推了一把,她才大悟地站起来送许开霁出去,在雪地的檐下为他戴上帽子。
“哥,下雪了路滑,你小心些别摔了。”
许开霁笑了笑没回应,他心想,自己坐轿怎会摔呢,真是个呆子。
两人在东边游廊处分别时颇为显眼,陶嘉月看许开霁的身影逐渐消失后才转头,却正好听见一个妈子的嘀咕声。
“什么样的种就招什么样的人,呸!”
那个人朝雪地里狠狠啐了口唾沫,那力度仿佛要把陶嘉月的身体砸出个洞来。
陶嘉月认出了这个妈子的声音正是昨晚的那位。
宋妈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握住陶嘉月的手就往里走,“什么样的脏东西也敢在白雪里乱叫,嘴里不干不净的早该把舌头割!”
门一关发出砰一声巨响。
陶嘉月瞪着一双圆眼看着这一幕咽了口唾沫,对宋妈问,“姨,你怎么了?”
宋妈这才缓和了脸色为她盛粥,“没什么,吃粥吧。”
“哥,不……许老板这是上哪儿去?”
陶嘉月抿了口软粥问道。
宋妈为她了些鸡丝送进碗里,漫不经心回道,“忙事情,忙完了去捧角。”
陶嘉月眼里满是好奇,“姨,什么叫捧角啊?”
宋妈有些后悔多嘴但还是顺口解释了一下,“就是拿银子砸个戏台上的角,把他们砸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那得多疼啊,银子砸在身上肯定很疼。”
宋妈一听就知道陶嘉月是乡下来的孩子,一笑,“是疼!
可多的是人喜欢,没人砸,就是没人护。”
北屋是后半夜闹起来的。
那时候陶嘉月已经睡了却被北屋传来的尖叫声吵醒,她一睁眼看见宋妈,眨着一双迷糊眼就要下床,“姨,怎么了……”宋妈恨不得捂住她的耳朵但没来得及,两人就都听见了那道声音。
那是一道尖细而恶毒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卯足了劲挤出来的,像极了指甲在墙壁上这折断时流下的殷红的血。
“这是什么脏窝淫窝哎呦!
什么下九流的人都往这领,我的天菩萨啊你收了我这把老骨头……”凄凄的哭声夹杂在其中,陶嘉月一转头看向宋妈,“姨,我怕,是谁啊……”宋妈诡异地沉默好一会才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只个疯子罢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北屋彻底闹起来了,不知砸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大片,在清净的雪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陶嘉月对宋妈说,“我听见哥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