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吃剩的东西还没收拾,厨房临着西厢房,王妈进去叫了个妈子出来收拾,自个儿接了陶嘉月手里的梳子,跟宋妈说话,“外头冷,我进去给大姐盘个头发,指定好。”
言罢,朝陶嘉月笑笑。
陶嘉月瞧宋妈点了头,手上梳子交到王妈手里,眼圈还红着,瞧着俩人慢慢进去了。
今日的雪小,日头柔柔的洒下来,每一片飘雪都得了它,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了,轻轻从天上落下来。
许开霁坐在椅子上看雪,陶嘉月从他的左边看,看到他平和的一双眉眼,他在等陶嘉月问他话。
“怎么弄的?”
陶嘉月也学着他看雪,声音在偌大的院子里飘开。
许开霁答他,声音平静,“给人拿茶壶打的。”
“是刘妈吗?”
“不是。”
许开霁扭头看着她,声音如雪一般冷,“是照顾老太太的两个妈子,刘妈给山上的狼咬了,在那年冬天没了。”
陶嘉月没再问了,许开霁也一时没话好说,两人静瞧院里的小雪,瞧它们一点点堆满院里的老梨树枝,细盐一样的熬不住,成块散下来。
许开霁怕人跑了,最开始的几天,垂花门和后院的小门都派有家丁看守,过了几天,却又撤了。
他撒了个谎,让陶嘉月照顾宋妈,同时告诉她,宋妈唯一的儿子在他手底下做事。
宋妈有儿子,长成了人,娶了妻,却并不在他手底下做事。
陶嘉月要逃,指定会带着宋妈,如何能叫一个痴了傻了的老太,无知无觉的因她的莽撞,唯一的儿子便跌入险境。
许开霁清楚,陶嘉月不会。
但他没想到陶嘉月会带着宋妈去看晚春的戏。
许开霁以为她逃了,静静坐在东厢屋檐下边等她。
他想,等天黑了,没见着陶嘉月,他便不等了。
不知两人今儿到底玩了多少花样,回来时陶嘉月颊上的红晕和汗尤其明显,像是拉着宋妈一路跑回来的,都喘着粗气儿,跟孩子似的,一人一串糖葫芦。
山楂给麦芽糖稀糊了,一咬,碎纹像冰面的裂纹,露出下头的圆溜山楂红果儿。
就半天功夫,她和宋妈再渡混熟。
陶嘉月一口咬下个山楂果,腮帮子填得鼓鼓,笑着,“姨,你快吃。”
“哎。”
宋妈慢半拍才应她,牙口不好,只咬吃进点硬了的糖稀,在口里吮融了,“甜的。”
许开霁盯着陶嘉月手里的糖葫芦,干糖稀上有些亮晶晶的东西,给陶嘉月吮出来的。
“去哪儿了?”
他问。
陶嘉月嚼着山楂,含含糊糊地答他,“去戏园瞧戏了。”
许开霁眼一眯,仰头觑她,“瞧了谁的戏?”
陶嘉月心里有意气他,一双眼直勾勾又不晓事儿的盯住他,“晚春。”
她不放过许开霁此刻脸上的任何一丝儿变化。
只见许开霁露出少显露,因而快速略过的一瞬无措,像只给拔去尾羽的公鸡,输人不输阵的,一双眼仍然傲着,“开春她要嫁人了,做别人的夫人。”
陶嘉月又咬了一个山楂果,嘴边牵起一抹很淡的笑意,透出一小股狡黠的得意,是打土匪窝里学来的,“她怎的不嫁你?”
许开霁无言以对,反问道,“她为何要嫁我?”
陶嘉月心里是有话能呛他的,但她不愿说,扭头闷声嚼着嘴里的山楂,给院里的雪的白,想起那件黑缎绣白牡丹、仙鹤的长衫,还有那件拢着两人手臂的狐狸皮袍子。
许开霁瞧着雪,不合时宜的没话找话,“你的几个好哥哥,没联络你?”
陶嘉月不怕让他知道的,眼睛紧盯着院里的某一处,“他们不联络我,我也总会找着他们的。”
许开霁晓得他是强留陶嘉月,今日给陶嘉月这么明晃晃说出来,一瞬间给慌卷了整个人,抿着唇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