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着眉,从柯然手里接过了一截断裂的桌腿,然后不紧不慢地抵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连忙惊呼:「不!那件事真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骄骄,你相信我!」
「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不是你做的,可阿然已经伤心了,为了阿然,难道你不愿意给他道个歉么。」
话音刚落,那截桌腿便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关节处。
5
剧烈的疼痛瞬间使我额上布满了冷汗,我颤着身体,死死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我以为挨了这一下后郁骄就会停手了,可她并没有。
她漫不经心地用着鞋跟继续碾压着我的手指,然后在我不敢置信地眼神中,将那截桌腿狠狠地扎进了我的手背。
「希望这一次的教训能让你长点记性,别忘了,你不过是一个保姆家的孩子。」
郁骄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做完这些,她才拍了拍手,缓缓站直了身子,搂着柯然的腰缓缓地离开了。
徒留我一个人,趴在地上根本不能动弹。
郁骄打我的时候没有留手,直接将我右手的手骨都打断了。
医生说这样的伤势至少要养个半年才能恢复,但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这么灵活的程度了。
但再过不久我就要去参加一场数学竞赛了,如果遵循医嘱来休养的话,就意味着我要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我强撑着笑颜感谢了医生一番后,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在医院楼下的长廊里坐了一晚上。
等到我第二天浑浑噩噩地回到学校,刚走到楼梯,就碰到了正巧下楼的柯然。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我打着石膏的手,挑眉问道:「看来你还好嘛,亏你昨天没回家骄骄担心了一晚上。」
我木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其实我早就感受到他对我的敌意了,尽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可我不傻,光是从别的同学简单的几句阐述中,我大概就能猜到他被诬陷偷钱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他主使的。
是郁骄从来不愿意好好地听我说话,也不愿意相信我。
就好像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郁骄的目光永远都不会再落在我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疲惫,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直接从家里搬出来,远离郁骄和柯然他们两个。
然而柯然这一次是带着目的来的,显然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我。
只见他轻笑了一声,忽然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故意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手里的本子。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你说你这里面写的东西要是被骄骄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看着那熟悉的书皮,我瞳孔骤然一缩。
我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想着要把柯然手里的本子抢回来:「把东西还给我!」
争抢中,柯然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眼看着就要从楼梯上摔下来。
而我的手正好朝他伸了出去,远远看着,就像是我推了他一把似的。
也是在这时,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暴怒地吼声:「莫淞!」
6
郁骄快速地从我身后冲上来稳稳地接住了柯然。
浑然不顾被她撞倒在一旁的我,小心翼翼地将柯然扶稳,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莫淞!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是么!你还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欺负阿然!」
郁骄目光阴沉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在我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
可我的位置就站在楼梯的边沿,一个重心不稳,我整个人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手中的本子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原地,被郁骄满脸厌恶地捡了起来。
身体和台阶碰撞间留下了一地的血痕,不知不觉中,我手上的伤口再一次裂开,和新增的擦伤一起,鲜血糊满了我的衣服。
「我没有……」疼痛使我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在意识消失之前,我只记得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里,身边只有妈妈在陪着我。
看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充满疲倦的脸上瞬间挂上欣喜的笑容:「小淞啊,你终于醒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妈妈去给你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不等我开口,妈妈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显然她已经着急到忘记了可以直接摁铃呼叫的。
妈妈带回来的是上次帮我打石膏的那位医生,他又给我做了一套检查。
在医生的话中,我了解到自己目前的身体情况,自我从楼梯上滚下来后,我已经昏睡了半个月。
而且经过那一摔,我的右手二次骨折,要通过手术把钢钉打上去,再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并且医生还在给我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了我的脑子里有淤血,但位置太过危险,没办法进行手术。
他们还要进一步的观察讨论,才能决定要怎么处理。
万幸的是,他们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我的身体有什么异样。
「小淞,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吓死妈妈了……」
送走了医生后,妈妈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嘴里还不停地跟我道着歉。
「妈妈都知道了,是骄骄推的你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还是在恨我。」
「都怪妈妈,小淞,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害了你……对不起……」
我麻木地听着,心里再也激不起任何的波澜了。
但没有人知道,我的脑子好像真的出了问题,我的记忆好像正在逐渐的消失……
7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也没有对妈妈的话表示出任何的反应。
我似乎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得多。
住院期间,郁骄和柯然也来医院看过我,他们依旧和以前一样,一看到我就对着我冷嘲热讽。
听说有人将那天在学生会的监控拿去给郁骄看了,澄清了我并没有诬陷柯然。
但郁骄却毫不在意,依旧一脸不屑地搂着柯然的腰对着那位同学说道:「他那不是还没死么。」
同学在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满脸的义愤填膺,似乎是在替我抱不平一般。
对此我也只是笑了笑,安慰她别太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况且我也是真的不在乎了。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哑巴了吗?」
突然,一道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我一抬头,正好对上那段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郁骄的视线。
今天她是一个人来看我的,迫于郁父的压力下,她不得不来跟我道歉。
说是道歉,可我只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冷漠和不耐烦,就连她垂在腿侧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着。
「莫淞,你该不会以为在我面前装装可怜我就会对你心软吧?我告诉你,这招对我来说根本就没用。」
「抱歉,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话,不必勉强自己留在这里的,没有人会怪你。」
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受伤的表情,反而还耸了耸肩,朝着她扯起一抹最灿烂的笑容。
我故作语气轻快的说道,「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在意别人的说法啦。」
郁骄难得一怔,拧着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我么?」
她像是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细想,下意识地看向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病理报告。
我轻笑一声,用着极轻的声音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要忘掉你了。」
郁骄当然不会相信,她认定了我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吸引她的关注罢了。
毕竟在她眼里,我就和我的妈妈一样,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不要脸之人。
郁骄又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后来觉得无聊,便和柯然约了一起去逛街。
离开前,她特意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劝你最好收起那些小心思,老实点。」
「不然,下一次你就不一定还会这么幸运的躺在这里了。」
她的话里意有所指,语气中也满是讥讽和恶意,「还有,离柯然远点。」
我垂眸不语,心里到底是再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8
我原来的手机被郁骄砸烂了,没来得及买新的,还是妈妈来看我的时候顺路给我带了台新的。
按照我的要求,手机卡也给我换了张新的。
通讯录里我也只记了几个要好的朋友的联系方式。
有关郁骄和柯然的记忆最近我越来越想不起了,几乎是每过一天,我就会忘记一些过往。
甚至包括了我对郁骄那难以启齿,还没来得及开口诉说的爱意。
我安静地任由这些回忆淡去,冷静得如同一个旁观者。
和这些记忆一起消失的,还有曾经郁骄套在我身上的那些枷锁。
那些被打压排挤下的自卑,怯懦和偏执。
我慢慢地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当我出院那天,回到郁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郁骄时,我除了有些惊讶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妈妈不一样,她看到郁骄的时候是抑制不住地高兴。
毕竟自从我妈妈嫁进郁家后,郁骄便搬了出去,在外面自己一个人生活。
妈妈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边上,小心翼翼地和郁骄搭着话,就连饭桌上也全是她特意做的郁骄爱吃的菜。
一顿饭就这样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趁着郁父将郁骄叫到书房谈话的时候,妈妈忽然把我拉进了厨房。
她紧张地问我:「小淞,你和骄骄是不是还没有和好啊?她还有欺负你么?」
郁父虽然在郁母去世后娶了我的妈妈,但妈妈在郁家的地位其实一直很低,她也从来不敢以女主人自称。
「我和郁骄能有什么事情啊,那都是打闹的时候不小心弄的,没事的妈妈。」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实话,我不想让妈妈为难,我知道她独自一人为了养活我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我也不赞同她和郁骄的爸爸在一起,但大人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我这种小孩能掺和的。
「小淞!」妈妈低低地叫了我一声,「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懂事一点吗?」
「我们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人家骄骄是郁家的孩子,妈妈和你郁叔叔的事情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她生气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能忍忍么。」
「我已经忍了。」我辩解道,「我已经忍了很多年了,可是凭什么你们的错误,要让我来买单?」
我看着欲言又止地妈妈,忽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妈妈才干巴巴地回了我一句:「骄骄从小就是个乖巧地孩子,她对你一向也很好,只要你认认错她一定不会迁怒你的。」
原来在所有人的眼里我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这是我的错。
妈妈这样,郁骄也是这样。
9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是,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错。」
妈妈被我这话噎了噎,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红着眼眶一脸自责地看着我:「对不起小淞,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要养活你,妈妈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妈妈的声音哽咽着,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早在很久以前,我曾经就质问过妈妈,为什么要不知廉耻地和郁叔叔在一起。
为什么偏偏就是郁叔叔。
当时的妈妈神色慌张,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事情说出来。
原来当年她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地来到这个城市,被渣男骗了所有的钱,还有了孩子,根本就活不下来。
也是在这时候,是郁父对妈妈伸出了援助之手。
但郁父地目的并不单纯,他看上的是妈妈的脸和妈妈没有文化的单纯无知。
就这样,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妈妈就被郁父养在了外边,直到我出生后,为了赚钱,妈妈才来到了郁家做保姆。
因此妈妈常常告诉我,要努力的学习,只有多读书将来才不会被人骗。
我沉默地听着她说了许久,说着自己把我拉扯大有多么的不容易,最后又再三地叮嘱我一定不要再惹郁骄生气。
我都一一地点头应下,只是我刚要和她说我想要住校的打算时,正巧对上了厨房门口那道幽深的目光。
是郁骄。
我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只觉得她的视线让我有些坐立难安。
这样的不安终于在当天晚上得到了应验。
半梦半醒中,我察觉到身边躺下了一个人,身上还带着些许清浅的香气,这种气味我很熟悉,也只在郁骄身上闻到过。
我没有睁开眼,她也没有说话,似乎只是为了过来蹭个位置一般。
良久,我感觉到一只柔软地小手从我的衣摆下钻了进来,落在我的腰腹上。
那里还有着之前被郁骄踹出来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乍一触碰到并不疼,只是会有些痒。
「莫淞。」郁骄冷冷地叫了我一声,「你和你妈真不愧是两母子,果然都是一样的恶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摁压着我的那一处伤口,钝钝地痛感逼得我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眼迅速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怎么?不打算装了?」郁骄嗤笑了一声,撑着脑袋侧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莫淞,你说要是明天我爸和你妈发现我们俩睡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
她脸上的笑容满是恶意,可我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开口:「你……是谁?」
10
闻言,郁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露出惊愕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是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我只是再一次淡淡地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郁骄仍旧不愿意相信我真的把她忘了。
但对我来说,失去一切有关于她的记忆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记得所有人,包括柯然,唯独忘了郁骄。
也忘了我和郁骄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记得我曾经有过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有过一个心仪的女生。
但那个人并不是郁骄。
「那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女孩子,她就像一束光那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驱散了我心里的所有阴暗。」
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郁骄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着要带我去检查的话。
我没有拒绝,虽然我已经想不起来她是谁了,但我凭着本能的反应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惹她生气。
似乎也是因为我的本能反应,更是让郁骄确信了我这是装出来的,说什么都要拉着我去医院。
一路上郁骄都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用着复杂的目光打量我。
郁骄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她认定了一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
因此在医生皱着眉告诉她,我的脑子里的确有一块瘀血正不断地压着我的神经,或许也正是这块淤血导致我失忆的判断时。
郁骄却只是一口咬定了是我买通了医生来做局骗她。
我没有说话,不躲不避地和郁骄对视着。
她迫切地希望我露出异样,好来证明我真的是在说谎。
可惜,我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我平静地收起了检查报告,然后对着郁骄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郁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莫淞。」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郁骄突然叫住了我。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下个月就是我生日了。」
「嗯?是么?抱歉啊,我不记得了。」我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对着她问道,「要不我提前对你说句生日快乐?」
我的话音刚落,郁骄陡然变了脸色。
她近乎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然后被气笑了:「莫淞,你给我等着!」
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示。
郁骄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肆意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反而我是个性格极其恶劣的人。
如果小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那些欺负我的人同样落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11
之后郁骄和柯然都没有再来找我。
直到生日宴的那天,郁骄找人给我递来了宴会的邀请函。
根据我在同学那里听来的消息,以往郁骄的每个生日,我都像个舔狗一样围着她转。
每年的生日我都会提前做很多份兼职攒钱给郁骄买礼物,尽管她没有一次会收下,甚至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进行羞辱。
然而这一次,失去了所有关于郁骄记忆的我,是跟着班上同学一起去的。
生日礼物也是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在网上买的一个娃娃手办。
郁骄一看到那个手办便黑了脸,又当着所有人的嘲讽道:「莫淞,今天可是我的生日,你就送我这样的垃圾?」
有柯然送她的昂贵宝石王冠做对比,我那几百块钱的普通手办对她这种千金小姐来说,的确是垃圾。
但我更认为在郁骄眼里,不论我送她什么,对她来说,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东西,都是垃圾。
「哦,抱歉,是我忘了,就你这种穷酸蛋身上也没几个钱,我又怎么能奢望你送什么好东西呢。」
郁骄嗤笑一声,手里却将我送她的手办抓得更紧了,眼底满是我看不懂的怒火与难过。
有些可笑,我摇摇头,明明她是在嘲讽我,怎么可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呢,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看错了。
周围郁骄的狗腿子们笑成一团,都在争先恐后地用言语侮辱我,像是迫不及待地为郁骄出头。
我舌尖顶了顶上颌,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比郁骄还要嚣张地声音打断了我。
「哟,我当时谁在教训人呢,原来郁大小姐啊。」
来人叫沈芊兰,沈家出了名的二世祖,家世和郁骄不相上下,却因叛逆嚣张出名,所以她说的这话没人敢接。
只见她走到我身边,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幽幽斜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但显然沈芊兰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我,所以她很快便将视线移到柯然的身上。
下一秒,原本还站在郁骄身边笑意浅浅的柯然在看到沈芊兰出现的瞬间脸色骤变。
「你怎么会来这里!」柯然煞白着一张脸,根本顾不上太多,连忙找了会场里的保镖过来想要将人带走。
众人不明所以,目光来回地在他们二人之间跳跃,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点什么。
只有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眉梢一挑,浅浅地勾起了唇。
12
沈芊兰给郁骄带来的生日礼物,是一份高清视频。
视频里,柯然一改平时在众人面前的柔弱,和一群看着就不好惹的小混混厮混在一起。
几分钟过后,画面一转,拍到了偷偷摸摸拿走了学生会里那几千块钱活动经费的人就是柯然。
他还联合起校外的那群小混混演了一出被诬陷的戏码,正巧就撞上了刚要回家的郁骄,并且添油加醋地诉了一番苦。
视频的后半段,就是柯然每一次带着人把我堵在巷子里,指使一群混混对我下手的全部过程。
「只要不打死,随便你们想要干什么。」
他语气淡漠,可眼底对我的恶意根本掩饰不住。
随着这视频的播放,我余光看到柯然紧咬着唇瓣,脸上的神色狰狞且怨恨。
他还想着让保镖趁机带走沈芊兰,却发现郁骄正脸色铁青的看着他。
「阿然,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哪怕到了这种地步,郁骄仍旧愿意相信柯然。
「呵,不愧是青梅竹马,郁大小姐和柯家的私生子关系还真是好啊。」
沈芊兰冷哼一声,淡定地收起控制投影仪的遥控器,双手插着兜似笑非笑地盯着郁骄,「只是可惜了……」
「不知道郁大小姐喜不喜欢我送的这份生日礼物呢?」
郁骄沉着脸一声不吭。
柯然瞬间慌了,连忙拉着郁骄的衣角,挂起一副可怜楚楚地样子替自己辩解道:「骄骄,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为了给你出气罢了,你不是一向对莫淞看不过眼,讨厌他么?我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我看着柯然的样子,恍然想起了当初我被他堵在巷子找麻烦的时候,也是这样求他的。
真的有够卑微的。
我扯了扯嘴角,无声地自嘲了一番。
郁骄听到柯然的解释,下意识地就要将他护在身后,可突然,她猛地抬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些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
这下,不仅是柯然,就连我都有些惊讶于郁骄的反应。
但我想了想,还是回答:「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吧,告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么。」
郁骄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对她的态度变化。
只有沈芊兰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真是可怜啊,要不你别跟着郁骄混了,来跟我吧?」
「我保证你在我这里绝对不会受到这种不平等的待遇,更不会有成了精的小绿茶在你面前晃悠,怎么样?」
可怜么?的确是可怜的,我笑了笑。
13
对沈芊兰摇摇头:「抱歉,我拒绝,关于以前的事情有很多我都已经忘了,所以那些伤害自然也就和现在的我无关了。」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学习,毕业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养活自己。
他们这群少爷小姐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想再掺和进去。
闻言郁骄脸色骤变,她几乎是完全没有犹豫的甩开了柯然的手,一下子冲到了我的面前。
紧紧捏着我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莫淞!这样的小把戏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哪怕是她已经极力地克制了,可语气里依旧泄露出几分颤意。
我叹息一声,无奈地看着她:「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和我没有关系不……」
「莫淞!」
郁骄捏着我肩膀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力道大到像是要把我捏碎一般,「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没有回话,她便死死盯着我,手上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松懈下来。
直到沈芊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啊!我记起来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郁大小姐感不感兴趣。」
说着是问,但实则她并没有在乎郁骄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记得当年郁大小姐的母亲好像是出车祸意外去世的,但是据说那天郁夫人是收到了一条短信才临时改的行程。」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短信才能让一向以工作为主的女强人放弃价值上亿的合同,转而从机场急匆匆地赶回家呢?」
「不如郁小姐来猜猜,又是谁能做到这一步呢?」
当年的事情再次被人提及,郁骄的身体顿时僵住,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其实郁母的离世一直是我们三个人心中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当时事发突然,加上郁父为了早点把我妈妈领回家,所以草草地就将葬礼办了。
谁都没有细究真相,如今被沈芊兰这么一说,郁骄才猛然反应过来,难道这件事上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抿了抿唇,试图在记忆中翻找出当年的细节,然而却一无所获。
郁骄同样如此,只有柯然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郁骄的身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芊兰也没有卖关子,她的嘴上虽然是让郁骄猜,但意味深长地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柯然的身上。
到了这一地步,在场的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14
郁骄当然也听懂了沈芊兰的意思,抓着我肩膀的手顿时失了力道。
见状沈芊兰笑得更开心了:「我说郁大小姐,这么多年你该不会一点都没有去查过吧?」
「难怪我就说这么多年来,你怎么就一直把某些人当做宝贝一样宠着,原来你和我也是一类的人啊。」
「你给我闭嘴!」
郁骄怒喝一声,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和自持。
她着急地抬起头看着我,迫切的想要从我这里求证:「莫淞,那天我们三个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对吧?」
「抱歉,我不记得了。」我依旧是平静地摇摇头。
可我是骗她的,这件事情我有印象,因为这是在我印象中,柯然第一次对我表现出恶意。
那天我们三个的确是约好了要去图书馆自习,郁骄却在中途离开了几分钟去接了一个电话。
也是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我看到柯然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台样式老旧的手机,捣鼓了几下后又收了起来。
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再加上柯然在收起手机后忽然用咖啡泼了我一身,警告我离郁骄远一点。
之后就是得知了郁母突然车祸去世的消息。
但那之后我们谁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不是意外,如果不是沈芊兰今天提起这件事情,就连我都快要忘了柯然那天的反常。
我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终于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被柯然针对的原因,恐怕就因为他做贼心虚,担心我对郁骄提起这件事么。
想到这,我忽然对着郁骄笑了笑,礼貌地提醒:「虽然我记不起来了,但好歹柯少爷还在那边呢。」
「郁小姐和柯少爷两情相悦,有什么事情应该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不是么?」
被我这一番指桑骂槐的阴阳怪气后,郁骄也只是张了张嘴,却痛苦到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场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生日宴会,最终在众人一脸唏嘘地表情下结束。
我跟着一起来的同学离开,郁骄几次抬手想要挽留,可到底还是放弃了。
在这之后,我的妈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几次三番地询问过后,我告诉了她我失忆的事情。
她带我去看了很多医生,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我的脑袋里多了块淤血,但由于压着神经不可轻易手术。
「怎么会这样呢?」妈妈满脸痛苦地抱着我不断问道,「不就是摔了一下,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呢?」
是啊,我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呢。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于是我只能对着妈妈敷衍地笑了笑。
15
再见到郁骄的时候,是某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她独自一人找上了我。
我没有避开她,反而是礼貌地冲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姐姐。」
妈妈说郁骄是我的继姐,再三地叮嘱我在郁骄面前要讨好着些。
郁骄瞳孔微微一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好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后我才向她问明来意。
郁骄避开我的目光,手指蜷缩了一下,最后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我能请你去吃个饭么?我们也有好久不见了吧。」
「还是不了,我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抱歉。」我果断地拒绝了郁骄的邀请。
郁骄没有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对视良久,她妥协般让开了身子:「有时间……回家一起吃顿饭吧。」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柯然。
从前和柯然玩在一起,经常欺负我的那些人也都一一地来跟我道了歉。
我如数接受,然后平静地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郁骄依旧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周围,却没有再贸然地上前打扰,而是选择了默默地陪伴。
我偶尔看到过几次,远远看去,她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可怜极了。
但我也只是假装没有发现。
日子一点点来到了毕业前一个月,我身边的朋友基本上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该回家的回家,该去上班的继续去上班了。
我依旧不紧不慢地按照自己的步调生活。
不久前,班导突然告诉我,他手上有两个国外的交换生名额,希望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出国。
正巧另一个被选上的人是我直系地一个学妹,今天我就是和她约好了要一起商量出国的事宜。
偏偏就在结束的时候撞见了前来找我的郁骄。
只见她阴沉着一张脸,缓缓朝着这边走来,一旁的学妹见状有些害怕,慌乱的丢下一句‘下次见’后就匆匆离开了。
「你喜欢她?」
郁骄站定在我面前,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啊?姐姐在说什么呢?」我笑着反问道。
「你喜欢她。」这一次郁骄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觉得她过于莫名其妙了。
于是我呵笑一声,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对,我喜欢她,有什么问题么?姐姐。」
郁骄死死盯着我看了好久,那目光十分复杂,却令我格外地不舒服。
我正想着找借口离开,又听她闷笑了一声后,说了一句意味不明地话:「好,你你喜欢就好。」
16
毫无意外地,郁骄将我关了起来,就关在她自己的房子里。
她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地模样,只是在偶尔的几句话里,不经意间露出几分近乎疯狂的偏执。
郁骄说她找到柯然报了仇,也替我将从前欺负过我的那些人报复了回去。
她一脸讨好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湿热的呼吸贴着我的耳廓,语气轻柔:「阿淞,对不起,之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虽然你已经忘了,但没关系,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他们会得到惩罚的。」
我没有理会她的发疯,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防备和厌恶,就像曾经我在她眼里看到的那样。
每当我这样看她,她总会慌乱的抬手捂住我的眼睛,然后用着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阿淞,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郁骄十分讨厌我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忍无可忍地推开了她,「你这是在囚禁你知道吗?是犯法的!只要我报警,郁叔叔都帮不了你!」
郁骄却满脸受伤地愣在原地:「可是你以前不是说过你最喜欢我了么……」
「什么?」
「以前你说过你最爱我的,你明明说过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难道你现在要反悔了吗?」
郁骄红着眼眶,疯了似的掐上我的肩膀,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完全没有印象的话语。
最后,她甚至从另一个房间里把柯然拽了出来。
那个一向娇弱,却温柔得体的小少爷如今满身的狼狈,脸上,身上布满了伤口,不难想象,他被郁骄折磨了多久。
见到我的那一刻,柯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又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咳……没想到,咳咳,没想到我们竟然又见面了,莫淞……」
柯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郁骄一巴掌扇倒在地。
那力道直接将柯然的嘴角都扇出了血,脸上也瞬间肿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柯娇如此狼狈的模样。
何况对他动手的人竟然还是郁骄。
郁骄知道我向来心软,因此她笃定了我会对她妥协。
可她不知道的是,从很早以前,我就一点一点地收起了我对她的那些无用的心软。
我叹息一声,尽量缓和下自己的语气,对着她劝道:「郁骄,你知道我已经把以前的那些事情都忘了,这对我一点都不公平。」
「这没有什么不公平的。」郁骄着急地松开了钳制着柯然的手,一把扑倒在我面前,跪着哀求道,「别离开我。」
17
「那些不好的记忆,你不记得没有关系,你不记得我们之前有多相爱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以后。」
「我会对你好的,对你很好很好,莫淞,你别不要我好么?」
「你也不可以不要我。」
郁骄越是说着,语气就越是疯狂,到了最后,她甚至又开始强迫起我。
我果断的闭上了嘴。
被郁骄囚禁起来的日子,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在说话,我沉默地发着呆。
她不断地和我说着从前,说着那些根本就子虚乌有的幻想。
在我眼里,现在的郁骄就是陷入在自我的矛盾中,她一方面想让我想起和她的那些美好回忆,一方面又害怕我想起那些关于他的负面回忆。
「阿淞,我求求你,不要讨厌我。」郁骄脸上挂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捧着我的脸一点一点地吻着我的唇。
哪怕我在很多时候对她都是在冷暴力,可她依旧十分有耐心地哄着我。
然后她又会在深夜地时候抱着我不断地道歉,哭得像是一只濒死的困兽。
我安静地睁着眼睛听着,只觉得她故作深情的做派可笑极了。
如果她真的有她所说的这么爱我,那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
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最终郁骄做的事情还是败露了,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郁父和我的妈妈带着保镖破门而入。
他们说郁骄也生病了,得了臆想症,他们得带她去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补偿的心理,郁父还给了我一张黑卡,同时又给我安排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阿淞,是我没有教育好郁骄,让这个孩子做了这么多错事,往后我一定不会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了……你……」
郁父局促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希望我不要报警,不要去告郁骄么。
我低垂着头,忽然轻笑一声:「我知道了,那就麻烦郁叔叔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都是一家人。」郁父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抬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只有被保镖摁着的郁骄一脸不甘心地嘶吼道:「不!我不同意!阿淞,阿淞,别离开我好吗?」
「阿淞,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你要是不喜欢待在家里,我可以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好吗?」
说到最后,郁骄看着我的目光便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慢慢变成了哀求,到最后的绝望,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阿淞,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好么?我求你了。」
18
我骨子里大概就是一个极其恶劣且小心眼的人吧。
所以我在听完了郁骄的话后,忽然扯开一抹笑,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告诉她,其实一直以来我并没有失忆,都是装出来的。
我记得从前的所有事情,但就是想看到她为了我和柯然互相折磨,互相狗咬狗的样子。
我笑得极为恶劣:「你不是说我喜欢你么?其实那也是我骗你的,我只是觉得你人傻好骗又能让我不被欺负,所以随口说出来哄你的罢了。」
郁骄红着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我出国那天,沈芊兰来送我了。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一个男生,心眼竟然还有这么多。」
她笑着感慨,一边将手里的本子扔还给了我,「以后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嗯。」我点头。
「那还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你的性格。」
沈芊兰沉默了一会儿后笑着转了身,冲我摆摆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机场。
我是真的失忆了,但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并且就是之前柯然用来威胁我的那本。
那天我摔下楼梯后,本子被沈芊兰捡到了,她看了里面的内容,得知了关于郁骄和柯然的一部分秘密。
她以此来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我想要报复他们两个,她想要吞并郁家和柯家的公司。
所以才会有了郁骄生日宴会上沈芊兰突然带着视频出现的那一幕。
身为郁柯两家的继承人,只要他们身上出现了一些污点,那么必然会影响到公司的股市。
沈家就是趁着这两家为了他们二人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地嘶吼,拿下了几个大工程。
所以我才会在郁骄囚禁我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她会这样做,也有我亲手推动的成果。
看着沈芊兰消失在人潮中的背影,我忽然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太阳,笑了笑。
然后将手里的本子随意塞进了背包里,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登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