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疑惑,小徒弟以为我愿意接见,直接朝外喊人。
40年的光阴,我变得虚弱无比,沈怀柔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你这是发生了什么?”
见到我的第一眼,沈怀柔泪水涟涟,颤抖着不敢相信。
“我从新闻上得知了你的伟大事迹,还觉得不敢相信,当初你还是个追在我身后的毛头小子,转眼40年,却为人类做下了巨大贡献。”
“你很棒,但我还是不相信,你这么好的人那么短命。”
显然,沈怀柔知道我命不久矣。
“师娘慎言。”
小徒弟急急打断,但看我平静的样子,又难过的絮絮叨叨。
“这些年,为了尽快完成新药研发,教授就像一个机器,日夜不分,不眠不休。”
“整个研究室,谁不知道教授是拼命三郎,他又不吃饭,可不得累垮。”
“不眠不休,不吃饭?”
沈怀柔重复着这些话语,愧疚的跪到地上。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没有脸自称你的妻子,可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你这不是工作,你这是慢性自杀,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妈……阿姨的吗?”
提到我的母亲,沈怀柔脸上浮现怀念。
早些年,母亲给我写过家书,她说沈怀柔帮了她很多,希望我能体谅她,不再记恨沈怀柔。
我没有回那封信,后来,母亲去世,沈怀柔第一个到场,以女主人的身份举办了丧事。
“谢谢。”
我从喉咙里硬挤出两个字。
沈怀柔停下,她很难想象,40年后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如果不是我糊涂,你就不会离开,那都是我欠下的,我应该做的。”
她似乎料定了我是因为她离开,对我满腔愧疚。
“不是的。”
我一字一句忍着疼痛解释。
“沈怀柔,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们开始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你忘不了薄安,是我跟你说的不介意。”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说到却做不到,当年还不告而别,把自己的义务丢给你,对不起。”
母亲的晚年,是沈怀柔陪着度过的,这不可磨灭,也是我真正欠下的。
“快别说话了。”
沈怀柔看出我的难受,泪水打在我的掌心。
“博文,当年的事情是我犯浑,不管怎么样,婚内想给别人生孩子就是我不对所以,不管经历什么都是我应该的,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受不住,也不敢受。”
看着沈怀柔的样子,我突然无法想象,这40年来她是怎么过的?
是带着愧疚终日惶恐不安?
还是一直想做些事情弥补,所以才在这个年纪,看着和我一样苍老。
不应该这样。
“沈怀柔,我真的不怪你,你和薄安一起也挺好的,至少我走后,你有一个家,有一个依靠,也算不违背结婚时我许下的诺言。”
“你明白吗?”
我自以为的代入沈怀柔已经结婚,见我是为了愧疚。
可沈怀柔拼命解释,我才知道,他们没有结婚,薄安选择了一个比他年纪大很多的大款,这些年,不说生活不错,但物质方面绝不缺乏。
至于沈怀柔,她走遍了大江南北,一直在找我。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似乎怕我误会,沈怀柔流着泪解释。
40年了,她背负这个信念40年,如今终于得见。
“谢谢。”
我由衷的说出谢谢。
母亲走后,我常常觉得自己没有牵挂,也没有家人。
但沈怀柔的话至少让我明白,还有人在意我。
虽然这份在意我已经无法回馈。
“你走吧。”
说到最后,我闭眼驱赶沈怀柔,她的人生还有几十年,我不能再耽误她,也不想被她耽误。
“博文。”
沈怀柔哭着求我别赶她走,但在我的示意下,她一如四十年前,挡不住高大的保安。
五天后,药品全面上市,得到了不少好评。
我彻底放下心里,沉沉的睡去。
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
就像窗外掉落的树叶,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安详离开。
而下一个春天,树叶依旧枝繁叶茂,永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