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徽林项明峥的其他类型小说《霸总要订婚?那我拿钱走人沈徽林项明峥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侬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杨怡欣知道沈徽林要参赛的事情,说她也对这个赛事感兴趣,想要加入。沈徽林已经和同学组成了二人小组,临时又将杨怡欣也拉了进来。华耀发布的一款智能家具设计宣传方案,是全国赛事。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分析了往届比赛获奖作品,发现以视频形式参赛比较容易得奖。暂时定好了参赛形式,同学忙着去开会,沈徽林和杨欣怡回宿舍。杨怡欣说:“这个赛事好像这学期结束前就能出结果。”沈徽林点头。下一学年他们这一届就要开始实习,沈茂良想要让她进申市的电视台。传统媒体发展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是省台也在走下坡路,招收的实习生名额很少,要获得实习名额并不容易。沈徽林需要几项竞赛给自己加分。杨怡欣说:“徽林,我们现在三个人,比赛规定最多可以四个人,要不要把齐悦加上?”两人走在走...
《霸总要订婚?那我拿钱走人沈徽林项明峥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杨怡欣知道沈徽林要参赛的事情,说她也对这个赛事感兴趣,想要加入。
沈徽林已经和同学组成了二人小组,临时又将杨怡欣也拉了进来。
华耀发布的一款智能家具设计宣传方案,是全国赛事。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分析了往届比赛获奖作品,发现以视频形式参赛比较容易得奖。暂时定好了参赛形式,同学忙着去开会,沈徽林和杨欣怡回宿舍。
杨怡欣说:“这个赛事好像这学期结束前就能出结果。”
沈徽林点头。
下一学年他们这一届就要开始实习,沈茂良想要让她进申市的电视台。
传统媒体发展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是省台也在走下坡路,招收的实习生名额很少,要获得实习名额并不容易。沈徽林需要几项竞赛给自己加分。
杨怡欣说:“徽林,我们现在三个人,比赛规定最多可以四个人,要不要把齐悦加上?”
两人走在走廊里,快到宿舍门口,杨怡欣脚步停了下来,拉住了沈徽林的胳膊,神情犹豫,像是有话要说。
沈徽林说:“可以参加呀,多一个人做事,会轻松一些。”
杨怡欣放低了一些声音,“她也挺难的,我昨天还听到她和她爸爸吵架,吵得挺严重,她爸说以后都不给她钱了。”
齐悦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住进宿舍这半年,沈徽林偶尔会听到齐悦通过电话吵架。
沈徽林大多时间和姜琦待在一起,和齐悦不熟悉,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时常和齐悦待在一起的杨怡欣要更了解一点儿,之前听到齐悦想要争取奖学金。
沈徽林说:“等会儿回宿舍问问她想不想参加。”
杨怡欣:“好。”
两人回了宿舍,推开门,已经傍晚宿舍没开灯,显得有点儿暗。
桌上堆满了纸巾,齐悦坐在桌前,在哭。
沈徽林按开了灯,齐悦转身看过来,眼睛哭得又肿又红。
沈徽林愣了下。
杨怡欣走进去,也被齐悦得样子弄懵了,“悦悦,怎么了?”
齐悦看到两人回来,拽了张纸巾擦了眼泪,没再哭了,“没事。”
“可以说说吗?”杨怡欣问。
齐悦起身站了起来,有些冷漠道:“没什么事。”
她说完进了卫生间。
留下沈徽林和杨怡欣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
沈徽林说:“不清楚。”
杨怡欣猜测,“可能又和家里吵架了。”
沈徽林没再应声。
当天晚上,等齐悦情绪平复了一些,杨怡欣和她说了竞赛的事情,问齐悦要不要参加。
齐悦问:“什么竞赛?”
杨怡欣说:“华耀的那个产品宣传赛事,一个月后提交作品。我们计划拍一个广告视频,现在三个人,你有没有兴趣?”
齐悦“哦”了一声,“挺难弄的吧。”
沈徽林说:“其实还好,做好策划,课后拍了就行。大概两三分钟。”
“两三分钟也很难啊,广告不好弄。”
沈徽林解释,“我查过了,这种比赛更多看创意,对拍摄质量要求不高的。”
齐悦看了一眼沈徽林,“我课后还要去校办值班,也要忙导师的项目,不太有时间。”
见她没有参加的意愿,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没有再多言。
齐悦躺在床上,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失控,也没再哭了。
她看向沈徽林的位置,沈徽林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在做广告策划。
宿舍的灯关了,沈徽林的桌上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暖色调的,衬得沈徽林柔和又安静。
齐悦看了一会儿,“徽林,你上次值班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
她想了一下措辞,说:“特别的事情。”
沈徽林闻言,微微仰着头看齐悦,“特别的事情?”
她有些没懂齐悦的意思,但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项明峥,遇见了他,算很特别了。
沈徽林说:“那天华耀的人来谈项目,和校领导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
“你和华耀的人有接触?”
沈徽林说:“没什么接触,他们开会,我负责拍照。”
齐悦听到她这么说,神色中的古怪一闪而过,突然说:“你倒是逃过一劫。”
她声音很低,沈徽林没听清也没听懂。
几天后,齐悦主动说了自己最近遭遇的事情。
上次开会的时候,华耀的项目负责人刘骅注意到了沈徽林,通过校方知道了拍照的女生是申大的学生“齐悦”。
事后,刘骅借用职务之便组了一个饭局,约齐悦出去。
虽然见到了人,发现齐悦不是那天的“齐悦”,可刘骅一向见到年轻漂亮的女生就挪不动道,顺势就和齐悦来往。
说起这些,齐悦的情绪有些激动,“长得人模狗样,心里肮脏的要命。刚开始还说什么要谈校企项目,要我陪同。后来又说要参观实习基地,我也陪着他去了。他话说的天花乱坠,还夸我做事灵敏,想着以后找工作或许能用得上他······结果呢,突然送了我几件礼物,就要把我往酒店带。”
杨怡欣听得只皱眉头,“他怎么能这样?”
齐悦说:“什么东西啊?!年龄快当我爸了,还要睡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拒绝了他,后来就没再和他一起出去过了,结果呢?他老婆突然发癫,给他公司提交举报材料,还给学校举报。李老师知道了,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找我谈话。”
也是因为那天的谈话,齐悦在宿舍崩溃痛哭。
齐悦看着沈徽林,认真道:“我也算是替徽林挡了一灾。”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安静了半晌,心里清楚,那些商场混久了的人,哪个不是狐狸。他们这些校门都没出的学生,又有什么,能够让那些人特意注意到并费心靠近?
沈徽林说:“这种人,抛出的诱饵也大多都是陷阱。”
杨怡欣赞同,“是啊,以后还是离这些人远点儿吧。”
沈徽林一直不清楚,“这些人”里,包不包含项明峥?
四月份,课程陆陆续续开了很多,沈徽林忙着上课和录制比赛视频,每天都在宿舍、教室、拍摄场地三点一线。
平淡而疲惫。
晚上回到宿舍,往衣柜里放衣服的时候,沈徽林看到挂在那里的西装。
她靠在衣柜旁,看着与她的衣物格格不入的男士西装。它提醒着沈徽林,在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例外”出现过。
匆匆两面,没说过一句话。
每个人交际的圈子就那么大,她每天面对的都是老师、同学、朋友和父母,认识陌生人的几率不高。
他和她没有任何交集。沈徽林也做过将“项明峥”这三个字输入网络,在网页跳转的那几秒钟,她才意识到自己想要了解那个人。
可是浏览器里,“项明峥”这三个字底下,什么都没有。
沈徽林看着衣服。
直觉告诉她,他和她不属于一个圈子。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沈徽林关上了柜门。
-
申大和华耀的合作项目在四月中旬才落实,沈徽林是从学校公众号推文里看到的。
华耀为申大提供了近十个专业的实习基地,后续还有人才引进计划,其中包含了沈徽林的专业。
那天周三,沈徽林的导师带着几个学生去华耀旗下的工业园区,参观华耀新生产的融媒体设备,沈徽林和齐悦上午有课,没有去。
上了一上午的课,结束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齐悦去行政楼值班,沈徽林打算先去吃饭,刚到食堂门口,接到了沈茂良的电话。
沈茂良问她忙不忙。
沈徽林说“刚上完课。”
“徽林,张老师说他现在在你那边的校区,你去给他送个东西。就上次那幅字画,我放在静安那边的公寓里了。”
沈徽林答应下来。
沈茂良说的张老师是申大的教授张见义,沈茂良之前和他同在济大任职。沈茂良离职之后,张见义被申大挖来了。
张教授一直钟情古玩字画,沈茂良前段时间无意中拍到手一幅,算是借花献佛。
沈徽林说:“那幅字画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要送人?”
沈茂良笑沈徽林孩子气,一幅字画放在他那里就是放着,送张教授就不一样,能维护关系。
张教授快提副处了。
“我打过招呼了,你张叔叔在办公楼等你。”
“好。”沈徽林挂了电话,去静安公寓。
输入密码,推开房门进去。
阳光很好,暖意融融落在客厅里。五十多平的单人公寓,装修简约舒适,是林檀送给沈徽林成年礼物。
公寓离学校太远,沈徽林没怎么住过。
进卧室拿了字画,沈徽林打车回学校。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
一个多小时后,沈徽林才返回学校,去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张教授和沈茂良差不多大的年纪,戴着眼镜。
在开学典礼上,沈徽林听过他讲话,挺严肃的。私下他性格更随和一点,也很健谈。
问完沈茂良近况,又问沈徽林在学校是否适应。沈徽林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十七八岁刚进学校的新生,这样的谈话有种客套的生硬。
张教授转而又谈起了沈徽林的导师陈章,“和导师相处还好吧?”
沈徽林说:“陈老师人很随和,很好相处。”
张教授笑说:“那是你们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毕业季他脾气可不太好。今天他不是带着学生去华耀产业园区了吗,你怎么没去?”
“我有课。”
“哦,这样啊。”张教授问:“下午没课吧?”
沈徽林说没有。
张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那正好,去产业园送一趟这个,他们开会要用。你拿去给李岩。”
突然被指派任务。
张教授说:“原本让别人送的,让你给碰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去产业园参观参观。”
跑路的事情,被张教授一说,反倒像恩赐。
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接过文件袋。
华耀新的产业园区建在申市的新开发区,离市区很远,搭乘地铁不太方便。
怕路上还会堵,沈徽林没有选择打车,找姜琦拿了电动车的钥匙。
将近一个小时,沈徽林到了产业园区。
张教授说李岩他们在开会,沈徽林在园区门口,找保安问了办公区和会议室的位置。
园区面积很大,几幢建筑高耸入云,很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
办公楼就在人工湖之后。
沈徽林进了楼,前台听说她是来送资料的,指引她去三楼。
三楼,会议即将进入尾声。
站在落地玻璃外,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李岩坐在会议桌末端,看到手机里的信息,起身放轻动作拉开门出来。
沈徽林将文件递了过去,“张老师让送来的。”
李岩说:“证明材料?”
沈徽林:“应该是吧。”
李岩拿过看了一眼,“刚才要用,现在谈妥了,用不到。”
他将资料装好,叮嘱:“这些挺重要的,你拿回去交还给张主任。”
白跑了一趟。
沈徽林拿回文件袋。
李岩返回会议室。
沈徽林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见到的项明峥和前两次不太一样,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规整。坐在会议桌第二个位置。
不知道他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向后靠了下,开口应声,矜漠之中多了一些认真。
沈徽林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
沈徽林离开没一会儿,会议也结束了。
项明峥靠在座椅里,看向振动的手机。
他拿了手机起身,在几个董事的寒暄中简单应了几句,到了会议室外,接通电话。
“项先生,查到东西了。”
项明峥迈着长腿往楼下走,脚步停了一瞬。
短短几句话,项明峥已经到了楼下,打断了电话那边没完没了的汇报,他问:“她还活着?”
“活着。”
“现在在哪里?”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是南州的一家精神病院。
项明峥下了办公楼外的台阶,被光刺地眯了一下眼睛。通话结束了,他拿开手机,脸上冷意和颓意并存。
司机等在外面,见项明峥出来,下车拉开了车门。
项明峥坐了进去。
车子离开产业园区。
项明峥靠在后座,像是很累,扯掉了领带丢在一边。
“停一下。”他说。
司机踩了刹车。
项明峥拎着西装从车上下来,沿着路往前走。
她平复着呼吸,点开手机,零点三分。
申大学生管理极为严格,一年前一个学生半夜不归出了事情,学生家长找到学校讨要说法,指责学校管理失职。在这之后,学校实行一刀切,不管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女生宿舍楼都是重点监管对象。
晚上超过十二点,宿舍楼会锁门,要进去可以,但是得和导师打电话报备。
沈徽林在宿舍楼下站了一会儿。
打电话给陈章报备,还不如让她露宿街头。
沈徽林想了一会儿,住酒店没身份证,她转身往外走,准备去静安那边的公寓住一晚。
静安离这里太远了,一南一北,打车也要四十几分钟。
沈徽林走到校门口,低头看打车信息。
种植池的绿植只有一片阴影,偶尔有一两辆车子路过,但都载了客。
突然,被亮起的车灯晃了一下眼睛。
沈徽林抬手遮了一下,适应了亮光,顺着光源看到停在那里的黑色车子。
车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双牌照,项明峥的车。
他没走。限时出现的幻觉并没有消失,重新返场。
沈徽林捏着手机,走了过去。
车窗缓慢的降了下来,露出清冷英俊的眉眼。项明峥声音低冷沉静,“进不去?”
沈徽林点头。
他靠在座椅里,透过半降的车窗问:“要去酒店吗?”
沈徽林正要说,她要打车去静安那边。
项明峥:“我订了房间。”
沈徽林没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项明峥问沈徽林,要不要一起去酒店。
邀请分为很多种。
他或许是在帮她,只是这份帮助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成分。只是他说什么,都是坦然和随意的。
沈徽林说:“好啊。”
司机按下中控,车门打开了,沈徽林坐了进去。
项明峥坐姿随意,腿交叠搭着,靠在座椅里闭着眼睛休息。
酒店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过了几分钟,项明峥被一阵来电铃声吵到,他睁开眼睛按了接听,又躺回座椅里。
车内很安静,沈徽林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严肃的男声,“昨天的会议你没参加?”
“嗯。”项明峥声音有些沙哑,“最近忙。”
“忙什么?”
“什么都忙。”项明峥语调里隐隐有几分不耐,答非所问。
“让你回来不是看你继续虚度人生······踏实努力做事很难吗?凡事都要有个度,不该做的事别做。”
项明峥闭着眼睛,闻言带了一些冷然的笑,“爸,知道了。”
那态度好像在说,不该做的事情他会全做。
“嘀嘀”几声,电话挂断了。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项明峥回头,看了一眼沈徽林,急需赶走那通电话带来的不快,突生了一点儿说话的心思,“怎么了?”
沈徽林问,“你怎么没走。”
他说:“等你。”
他抬手碰了下沈徽林有些乱了的头发,“时间应该足够,刚才跑慢了?”
沈徽林说:“其实跑得挺快,宿舍离这里太远了。”想到什么,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进不去?”
项明峥说,他家里一个妹妹也在申大上学,之前抱怨过学校的宵禁规则。
项明峥适时停住,关于妹妹并没有多谈。
车子停在酒店外面。
项明峥先下了车,走出去几步,见沈徽林没有跟上来。
看着灯火通明的酒店,沈徽林突然生出几分迟疑。
在项明峥看过来的时候,那份迟疑又消失了,她下车跟着项明峥往里面走。
项明峥并没有帮助她单独开一个房间。
电梯停在36楼。
到了沈茂良说的地方,沈徽林刚进包间,看到了一个熟人。
坐在餐桌一侧的赵芮远远看见了她,对身侧的沈茂良说:“来了。”
一起吃饭的除了赵芮、张见义,还有一个男生,沈徽林不认识,但看样貌,应该是张见义的儿子。
沈茂良拉开了旁边的空位,让沈徽林过去坐着,介绍:“这是徽林。”
赵芮笑着说:“之前见过了,沈老师教女有方,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培养得这么出挑?”
沈茂良带着笑意,谦虚恭维,“你把苑杰教得也很好啊。”
沈徽林在沈茂良身边坐下,一时没明白这是一场什么局,但是对另外三人的关系有了了解。她有些意外,赵芮和张见义竟然是夫妻。
沈茂良和张见义很久没见,酒桌上的话题从十几年前两人一同任教,谈论到现在的经商环境。
张见义称赞沈茂良有魄力,把握时机,离开高校做生意。
沈茂良说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各个行业都在谈转型,传统产业公司能存活就是万幸。
张见义感叹,哪行哪业生存都不易。没钱的时候觉得钱是个很好的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有钱的时候才会发现,上头还有一个权力。
富有者凌驾在贫穷者之上,掌握权力的人又压住了富有者。金钱、权力加上“人”,就能构成层层严密的阶层和网络。可是社会的资源就那么多,如果成为更高一层就能获取更多,那为什么不呢?
酒过三巡、醉意上头。张见义拉着沈茂良说完,又面向了沈徽林和张苑杰,“我们生在一个‘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是很幸运的。社会各方各面都在上升期,我们这一辈······我和你爸爸,都是小镇出来的,出身都不好,但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跨越、改变命运。”
张见义拍了拍张苑杰的肩膀,感叹:“你们这一辈的孩子,命好也说得通,生在一个吃穿不愁的年代。但说实话,不够幸运,社会浩浩汤汤快速发展几十年,权力关系、利益链条稳定了,阶层固化。凭借自己努力,实现阶层跨越已经变得很难。”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在申市这座不夜城中,南京路步行街的奢侈品橱窗光影粲然、浦江两岸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夜幕下的每一道霓虹、每一条街道、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都在讲述关于梦想、野心、成功、浮华的故事。
熙熙攘攘的人拼尽全力想要往高处去。高处的人却连冷漠俯瞰都很少,他们结交同一圈子或重复着低处的规则向上攀爬,巩固着已有规则、利益。
喝醉酒的人话格外多,张苑杰听得有些烦躁。沈徽林表现得很安静,没出校门、又生在一个相对优渥的环境里,这些话她似懂非懂。
赵芮盛着汤,“固化就固化呗,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很好啊。”
张见义笑笑说:“你这叫胸无大志。谁会不想要更多机会、资源?”
他说,掌握权力的人才有更多话语权。
沈茂良摇摇头说:“我家徽林有些理想化,认识不到这些。”
赵芮说:“这也是好事啊,无忧无虑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苑杰也是,他们······”
张见义抬手碰了下赵芮的胳膊,打断了她,让她帮忙递过一下餐巾纸。
吃完了饭,张见义和沈茂良都喝多了。
临分别前,沈茂良说张见义在申大任教,沈徽林在申大读书。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但粗算下来,张见义也是沈徽林的师长,让他多带带沈徽林。
往内走,路过一排排卡座,肖佳说:“里面今天试营业,还有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算了,等会儿有机会再介绍吧。”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肖佳知道根本没机会。
老板谁能搭得上?她也是蹭着朋友的邀请卡来的。
绕过外部,快到里面的位置时,肖佳扭头看了一眼沈徽林。
沈徽林不笑的时候浑身一股清冷劲儿。
试营业人不是很多,外面的卡座空着,里面的隔间可以听到人声。
两人在一处隔间外停住,透过镂空的隔挡可以看到里面,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喝酒玩牌。
绕过隔断进去,肖佳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除了圆桌周边的几个人,没人注意他们。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沈徽林坐下后就嗅到了浓重的酒味还有烟味。
也不知道自己进来能做什么。
沈徽林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林檀去别的城市参加医学论坛,带着她一起去的。出差行程匆忙,准备回程的时候,林檀才有机会带着她去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型游乐场。
在游乐场里,沈徽林被糖人吸引了注意力,想要林檀给她买糖人。可是做好的最后一个糖人被别人买走了,她想要就只能等师傅新做。已经临近乘车时间,林檀没有等,牵着沈徽林离开了游乐场。
沈徽林至今都记得她被林檀牵着离开,回头看到糖人摊的感觉。她很喜欢、想要,但是又没办法拿到手里。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此后在每个自己喜欢的人事上,甘愿花费极大的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肖佳拿着餐单问沈徽林喝什么,“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肖佳浓妆下的的五官有些模糊,她看着沈徽林,神情有几分认真,真的想通过一杯酒水还沈徽林这次送卡的人情。
沈徽林拿过餐单,点了一杯酒精浓度最低的饮品。
肖佳看了一眼,“你怎么一点儿酒量都没有。”
沈徽林坦然承认:“是啊。”
说话间一旁的牌局一局正好结束,其他人注意到了说话的肖佳和沈徽林,一个男生看向了肖佳这边,视线又从肖佳移到沈徽林。
“这是······?”
肖佳说:“我朋友。”
男生:“一起过来玩儿游戏,正好凑够人。”
斜靠在软椅里的一个白色卫衣男生挑眉,说:“你能别见人就开撩吗?”
男生笑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阮澈今天当美女守卫了?”
被称作“阮澈”的男生,闻言将一张牌丢了过来,“再不专心一点儿,你跑车都要输没了。”
又一局游戏开始,肖佳没有加入,一直坐在沈徽林身边,目光却没从那几个人身上移开,或者说没从白色卫衣的男生身上移开。
看了一会儿,她问沈徽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肖佳喝了一口酒,咬住了杯子里的碎冰,“那个男的。”
沈徽林抬眸看了一眼,白卫衣男生,很清爽干净的长相,看起来年龄不大。
肖佳说:“他就是阮澈,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不是很年轻?”
半年还是一年······亦或者更久,沈徽林和肖佳没见过面。不过肖佳性格难以琢磨,只要她愿意说话,和陌生人也能聊得很好。
听她点评男生,沈徽林见怪不怪,点头,“嗯,很年轻。”
肖佳说:“不仅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你知道他的爸爸是谁吗?”
“谁啊?”
“据说他爸是华耀高层,华耀高层姓阮的,不难猜吧。”
确实不难猜,华耀大老板阮华恩,国内外家喻户晓的企业家。
沈徽林也有些意外。
肖佳说:“他是我下一个想钓的对象。”
饶是沈徽林再淡定,听到这句话,表情还是顿了下。目光从跃跃欲试的肖佳身上,转向阮澈的方向。
肖佳看着沈徽林的反应,说:“‘钓到高富帅,远离丑挫穷’多好的人生格言,你不赞同?”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倒还真的应该夸一句肖佳执着,从高中开始的口号到现在依然没变。
沈徽林说:“我尊重。”
肖佳笑了下。
加了太多冰的饮品只喝了一点儿,察觉到肚子有些抽痛,沈徽林没再碰了。
以为是喝了太凉的东西导致的疼痛,坐了一会儿,沈徽林发现不对劲儿。
起身去卫生间之前问肖佳有没有带卫生巾。
音乐声音有点大,肖佳视线直勾勾落在阮澈所在的方向,没听清沈徽林的话,随意应:“什么?”
沈徽林没再问她,起身出了隔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靠近卫生间的那条走廊灯比卡座和隔间亮一些,男女厕靠得很近,共同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安保人员,洗手台也是共用的。
沈徽林绕过拐角,路过外面的洗手台,步子突兀的停住了。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他很高,身形颀长,站在洗手台前。
水淅淅沥沥流着,项明峥微低着头,由水流冲洗着手。
这次不仅是背影,镜子明晰的映出这个人,笔挺的鼻梁、冷玉似的脸。
他抬眸,两人视线忽然在镜子里相撞。
停了一瞬,沈徽林移开目光,路过洗手台,左拐往里走。
项明峥站直了身体,平而直的视线落在女生的背影上,停了两三秒。
沈徽林进了卫生间,看到衣裤有一点儿不那么明显的污渍。她轻轻叹气,打了卫生间标注的前台电话。
不一会儿,侍应生将卫生巾送了进来。
与卫生巾在一起的,还有一件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外套。
沈徽林接了东西,指尖碰到衣服时面露不解,“这是……”
侍应生说:“你朋友让我给你的。”
沈徽林更加迷惑,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衣服眼熟。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等在门口的一位男士。”侍应生说。
手里的衣服带着一些冷冽的酒意,沈徽林脑子里闪过刚才的那一幕,又想起自己被弄脏的浅色衣裤。
侍应生转身走了。
沈徽林抱着衣服,绯红从耳后蔓延开来。
潮热感泛起,一时分不清尴尬更多,还是意外更多。
沈徽林一直不知道项明峥那晚让侍应生送进来衣服的用意,说这个举动绅士良善,好像也很怪。
他那么冷淡的人。
沈徽林不明白,她看着他时,好奇、好感、喜欢都从眼神里流露出来。他什么不懂。
面对这样一个女生,他或许算不上喜欢,但觉得还算有趣。
从卫生间出来,沈徽林将衣服穿在身上。
衣服很大,盖住了有血迹的衣裤。袖子也很长,只能露出葱白的指尖。
她穿着衣服回了隔间,肖佳正在打牌。
沈徽林走近来了一些,想告诉肖佳自己要走了。
肖佳扭头看到了沈徽林,没等她开口就问:“你这什么造型,怎么了?”
沈徽林说:“生理期,我先走了。”
肖佳点了下头,这些人还没有散伙的趋势,她有些分不了心,“稍微等我一会儿好不好,这局结束我和你说点儿事。”
快速说完,肖佳又投入了游戏之中。
沈徽林坐到一旁,等这场牌局结束。
这次他们玩儿的应该比较大,音乐关了,除了阮澈,几个人表情都没那么闲散。
沈徽林翻手机,看群里发布的竞赛信息,翻到一两个自己能参加的,低头填报名表。
“那边帅哥谁啊?”一个女生问。
靠近她的几个人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不清楚,你问阮澈。”
女生又碰了一下阮澈的胳膊,“阮少,二楼是谁啊?”
女生问了两遍,填写完报名信息的沈徽林也听到了,顺着几个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酒吧二楼是透明的玻璃护栏,分布着几个卡座,两个年轻男人坐在那里,正在交谈什么。
正在说话的那个,沈徽林不认识。
项明峥闲适交叠靠在座椅里,眉眼低垂,像是在听对方讲话,又像是在走神。
阮澈随意看了一眼,“哪个?”
女生说:“穿衬衫那个。”
阮澈看了一眼女生,“怎么,看上了?”
女生被说中,“今天来的都是熟人吧,他谁啊?”
“是熟人。”
女生眼睛亮了下,“那······”
阮澈目光落到沈徽林身上,看到了那件很眼熟的西装,又看向了只穿衬衫的项明峥。
他嘴角带着一些笑,意有所指,“那人很不好搞的,玩不起,就别往他身边凑。”
“要是玩儿得起呢?”女生问。
肖佳小声说:“都不问人家有没有老婆吗?”
女生听到了,“你管得挺宽。”
肖佳瘪嘴,不再说话。
阮澈看了一眼牌,“没结婚。”
对女生说:“别想了,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女生问,“那他喜欢什么类型?”
阮澈没应声,又一次看向沈徽林,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什么类型?
这个穿着项明峥外套的女生完美符合。清清冷冷的白月光、很难触碰的苍山雪。
很多年前,项明峥就只喜欢这样的。
隔间里烟味太重,沈徽林浑身难受,又想要立即回去换衣服。
她没有继续待下去,起身去了外面。
肖佳跟了出来了。
“帮我给你妈带句话。”肖佳表情有些烦躁,“别再打电话了,一天三四个电话,她不觉得烦,我嫌烦。”
到底是谁的“妈”?
沈徽林:“你自己说。”
肖佳皱眉,“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肖佳的叛逆期持久的离谱。
沈徽林没义务也没能力掰正她,离开前看着浑身浓重酒味的肖佳,“少喝点吧。”
“姐,知道我一直以来最喜欢你哪一点吗?”肖佳说:“从来不多管闲事,这么优良的品质,你保持住呀。”
看她这样,沈徽林也懒得再说什么。
从酒吧出来,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沈徽林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子启动的时候,看到酒吧门口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
穿着深色休闲服的男人走在前面,项明峥稍慢一步,走在后面。
沈徽林身上的西装外套表面带着一些凉意,手指碰到了,心跳也跟着顿滞。
车子很快驶离,门口的人影也越来越远。
-
项明峥和陈正南到了酒吧外面,快要上车时,阮澈才追了出来。
阮澈很殷勤的赶在项明峥之前打开车门,让项明峥坐进去,“二哥······”
项明峥掀起眸子,问阮澈:“怎么想的?”
不进公司,也没去待在英国好好读书,跑在这里开酒吧。
阮澈抬手碰了下鼻子,小心道:“好玩嘛。”
“好玩儿?”项明峥没什么表情,“你还挺会玩儿,你爸知道你经营的是这种场所?”
阮澈扶着车门,“不要这么说话,什么‘这种场所’,搞得我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项明峥懒得和他废话,“最近查封了很多会所。”
“‘迷湾’只是一个纯酒吧。”阮澈解释,“我不会弄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只是纯酒吧。”
酒吧会所鱼龙混杂,阮澈搞这些,不仅阮华恩不会同意,一向爱惜自己羽毛的项崇远和阮华婷也会介意。这些生意,但凡和项家有关的人碰都不会碰。
如果不是利益牵动,项明峥也懒得来这里看阮澈胡闹。
陈正南也说:“做生意没问题,你心里要有数,别惹出麻烦。”
阮澈立马保证,“放心吧,我会谨慎的。”
见项明峥没有继续插手阻止的意思,阮澈高高兴兴回去了。
陈正南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项明峥情绪不怎么好,“你这表弟真是会闹腾。”
项明峥向后靠在座椅里,“随他。”
提醒过了,他不惹事就行,有时候能闹腾,也是让人羡慕的能力。
陈正南不太赞同项明峥这种随意的态度,“要我说,不管是不是正经酒吧,你爸身份那么特殊,这种产业就不应该让阮澈沾。刘骅不就是典型,自身小事影响前程。”
“刘骅?”
“被举报了,他利用职务之便,和申大的一个学生不清不楚。细节清楚,是他老婆举报的,说是刘骅去申大谈项目,那女生是负责接待的志愿者。项目谈完刘骅又利用公事约女生出来吃饭,一来二去弄出事情了。”陈正南摇了摇头。
项明峥对这种圈子里的桃色八卦兴致缺缺。
刘骅算是陈正南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这会儿出了事情,耽误了许多工程,陈正南不满道:“控制不住下半身,真是蠢的要命。早上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听到讨论,说什么美人,把刘总迷得晕头转向。”
陈正南气极反笑:“你上次不是和刘骅一起去的申大,没注意到那个‘美人’?好像叫什么……齐悦。”
项明峥低头翻动一个打火机,听到这里抬了一下头。
当时开完会,刘骅靠近项明峥时说过一句,“申大果然卧虎藏龙。”
说这话的时候,刘骅频频看向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学生。
想起刚才酒吧卫生间,项明峥单手合上的打火机,“咔哒”一声。
“是有那么一个人。”项明峥说,他眼底的兴味淡了一些。
他不做回答,侧脸显出几分冷淡。
沈徽林在离项明峥几米远的地方,见站在项明峥身边的那个唐装男人离开了,她走快了几步,到项明峥面前。
从会所出来,山里的夜色潮冷浓深,天边有几颗闪烁的星子。
一到外面,沈徽林像是骤然从复杂的色彩和语调里抽离,冷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寒颤,酒精依然没有代谢掉。
项明峥喝了酒,唐世宁安排了司机开车。
项明峥隔空将车钥匙丢给司机,拉开车门和沈徽林坐进后座。
车子沿着傍晚时的路返回,远处的山林层层后退,很快到了市区。
司机应该不止一次送过项明峥,没有问地址,只是安静开车。
项明峥一直在接电话,好几个人打来的,商务会谈、工作交接,大多都是对方说得多,他说得少。
他不怎么热衷于应付这些,面容冷倦,抬手按住眉心时带着疲惫。
项明峥挂断电话,从车窗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身侧的沈徽林眼神清澈柔和,一直在看着他。
“你好忙呀。”沈徽林说。
“嗯。”他随意问:“你平时不忙?”
沈徽林说:“上课也忙的,但是还好。”
项明峥“嗯”了一句。
沈徽林:“下班也会有工作吗?”。
项明峥第一次听别人把“下班”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他侧头看她,“有。我被卖给工作了。”
项明峥自十七岁后很少固定待在一座城市,这一年是项明峥回国的第二年。一年前,阮华婷在多伦多见到项明峥,谈了半个小时,让他回国进公司,每个月回家吃一次饭。
二十七岁的项明峥结束了四处游荡、极度自由的生活,进入华耀,在申市定居。
这种“定居”对于项明峥来说也是暂时的,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也像是随时都会抽身。
沈徽林把他的话当作玩笑,一双杏眼染了笑意,声音带着轻笑,酒意让她变得大胆和外向,“那好可怜。”
项明峥看着她,半真半假道:“是啊。”
他问:“所以你要怎么做?”
酒意弥漫之下,沈徽林没怎么听懂,“什么?”
项明峥见她仰头看着自己,抬手按了一下她的头顶。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想了一会儿问:“项先生,回公寓吗?”
项明峥说了常驻酒店的地址。
沈徽林扶着座椅,身体微微往前,“你好,可以在申大东门停一下吗,我在那里下车。”
她语气有些平静和乖。
司机愣了一下,“啊···这······”
他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表情淡漠的项明峥。
他们不是一起去酒店?
车内安静的好几秒。
项明峥抬眸示意,司机立即道:“好的。”
沈徽林靠了回去,说了一句:“谢谢。”
车子在申大东门停下,沈徽林下车,隔着半降的车窗挥手说再见。
夜色之中她的脸格外白皙,眼睛很亮,看着他时像看着珍贵的宝藏,也像小孩儿望着棉花糖。
项明峥坐在车里,身体处在阴影之中,冷硬又矜漠。
转身回学校,沈徽林看了时间,还有两分钟宿舍就要关门。
她加快的步子跑了起来。
校内很安静,沈徽林的心脏好像被分成两半。
一半是刺耳噪乐、昏暗灯光和项明峥。一半只有寂静的校园和耳边轻柔的风声。两相拉扯,项明峥又像是一场限时出现的幻觉。
到了宿舍楼下,门已经锁上,宿管值班室的灯暗着。
沈徽林怔然,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把衣服还给项明峥。
在那个寒冷的季节,沈徽林在布鲁克林的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从手术室出来,麻醉已经退散了一些,沈徽林恢复了一点儿意识。
手术室外有长长的走廊,观察结束转移到病房的时候,一盏接着一盏的混沌光影映入眼底。
小时候沈徽林经常去医院找妈妈,这种味道她很熟悉,也并不排斥。
可是那天,医院带给她的感受截然不同。
消毒药水的味道格外鲜明,四周都是看不清的洁白墙壁。
很多时候明明知道结果,却还在忍不住试探,也会想,万一呢?
进手术室之前打出去的那通电话,毫不掩饰地向她展示,沈徽林没什么特殊的,项明峥也是真的不爱、不在意。
心底那些还没有被连根拔起的、寄托在项明峥身上的复杂情感和不甘,经过一场手术后,在顷刻间和手术室外惨白的灯光融为一体,又在顷刻间化成空白。
恍然消散。
在医院住了近一周的时间,沈徽林回公寓休养。
因为身体状况特殊,她的孩子刚出生就比其他小孩儿弱小一些。
小婴儿在NICU待了十四天,才回到沈徽林身边。
第一次抱到自己的宝宝,沈徽林很安静的看着她,轻缓地眨动眼睛,低头小心亲吻怀里婴儿的小脸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待在纽约七个月零五天,不是没有不确信的时候,她也会怀疑自己的决定。
亲手触碰到自己小孩儿的那一刻,心里的那些软弱、迟疑就此停住了。
孩子虽然出生了,可因为沈徽林的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她顺势取消了回国的计划。
沈徽林在医院里找好了房子,准备出院后就从现在的公寓里搬出去。
出院后联系房主,对方说他们安排有变化,不能出租了。
唐姨建议她先在这里住下去,刚出院身体又不太好,搬家太麻烦,也太折腾。
沈徽林暂时推迟了搬家。
挺过了最艰难和胆战心惊的那段时间,小腹上的伤口长好又变淡,国内的新年飞速过去。
从公寓外的窗户看出来,干枯的枝条间有了细小的新绿。
出生还不到六斤的小婴儿在这短短两个月长得很快,乌黑的眼睛,睫毛很长。白嫩的脸泛着健康的色泽,像是粉色的花朵。
唐姨和月嫂一起将洗完澡的婴儿抱回卧室,沈徽林拿来了小衣服和毯子,半蹲在床边给宝宝穿。
月嫂夸宝宝长得好看,唐姨站在一旁应和:“爸妈好看,宝宝肯定好看。”
“妈妈确实是个美人,爸爸一直没见到。”
唐姨闻言,要打断已经来不及了,迅速看向沈徽林。
沈徽林正用毯子包住了宝宝,侧脸看着清冷温柔,没半分异常。
怕月嫂再问什么,唐姨说:“小袜子是不是落在浴室了?”
“我去看一下。”
月嫂出去了,沈徽林将包好的宝宝抱起来,“唐姨,七七的出生证明放在哪里了?”
“出生证明?”唐姨才想起来这回事,手术当天紧张又混乱,那天的记忆也很混乱。
回想了一会儿,唐姨说:“好像是温小姐拿走了,你当时麻醉还没散,我一直守着孩子。手续证明这些都是温小姐弄的。”
“她没把证明给你吗?”
“没有。办证明之前她问我,你有没有给宝宝想好名字,我就说想好了,就叫‘沈昱宁’。”
“怎么会没给呢?”沈徽林疑惑道。
对待孩子的事情,沈徽林很谨慎。
唐姨解释:“温小姐从小就在项家长大,算是项家的养女,证件在她那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要不要联系她?”
沈徽林点头。
拨出了第一次和温迪见面时留下的号码,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温迪在开会,说了句“稍等一会儿”,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才问沈徽林有什么事。
听完沈徽林的话,安静了一会,说出生证明是在她那里。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下周送过去可以吗?”
沈徽林说:“可以。”
就要按断通话,温迪突然又问:“这段时间恢复的怎么样?”
这份关心有些罕见,沈徽林说:“还好。”
“行。”温迪说:“你好好休息,先挂了。”
曼哈顿的一处商务楼内,温迪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前,举目看去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看到刚刚结束的通话。
最鲜明的感受是头疼。
两个月前温迪去过医院,见到了那个女生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样子。
温迪恐育的情绪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原本只是置身事外,按照项家人的交代处理事情,但看到那样虚弱受重创才生下小孩的沈徽林,温迪难得有些迟疑。
真要把小孩送走?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助理出来说会议就要开始了。
温迪回神往会议室走。
边走边想,或许应该事先联系项明峥,问一下他的意思。
*
华耀在海市的分公司出了一点儿事,谈好的项目,审批一直落定不了。
项明峥作为总部代表,带了团队前往交涉。
负责城市招商的惯会打太极踢皮球,要谈判就得啃硬骨头。
项明峥在那里待了两周,回京市时,已经临近除夕。
项家在某些时候比较传统,春节这样的日子不管多忙,所有人都得聚在一起。
项寻廉和陈雨也带着两个小孩儿住在家里,大的八岁小的六岁,平时沉静严肃的公馆,那几天噪音严重超标。
两个活力太足的小男生,上蹿下跳。
项明峥在家里都是绕着他们走的。
祭祖走访、出席公司的高层会议,勉强在京市待到年初三。
丁瑶说起之前承诺的出行计划,说她要去长岛。
项明峥答应了。
接了丁瑶,去往机场的途中,丁瑶坐在副驾驶,有些无聊的看着车窗外,景物建筑都一闪而过。
她将视线移到车内,看向开车的项明峥。
他实在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冷淡。
丁瑶独自看一会儿,“真陪我去长岛啊?”
红灯跳转,踩了刹车停下。项明峥往后靠在座椅里,看着不断跳转的数字,应了一声,“嗯。”
“去那里······”丁瑶脑中搜索了一会儿,“有什么好玩的?”
项明峥说:“很多。”
在曼哈顿落地后驱车前往长岛,车子沿着宽阔的公路飞驰,虽然交谈很少,但过分好看的景色已经吸引了丁瑶的注意力。
她也逐渐了解项明峥的性格。
这样的男人见过太多、眼界不低,教养让他看起来得体,但实际又冷漠。
丁瑶也不介意自己主动多说一点,主动谈起了自己的兴趣、求学时候的趣事。
项明峥时而应一两句,话虽然少,也没让丁瑶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丁瑶收起了一些蓄意的扮乖,说希望婚后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忙自己的事情,表明不希望那么快就有孩子。
下车时项明峥先下去了,随手扶了一下车门。
丁瑶扭头问:“你觉得呢?”
项明峥不置可否,很淡的笑了下,“你想得挺远。”
房子靠近海边,晚上风有些大,丁瑶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没在意他的话。
她仰头看着白色外观的房子,隔壁的庭院里还有装饰的圣诞彩灯,这里倒格外安静,像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长岛东部闻名的富人区,虽然知道项家是政要名流。但相比于从政的长子项寻廉,项明峥这个次子,除了那张脸,存在感好像没那么强。
丁瑶多少听过一些传言,这个项家二少挺微妙。用丁父的话说,大好青年有能力有天赋,但很少做事。在阮华婷母家的公司那里,也就是个表面好看的傀儡。
但能在这里有房子,丁瑶可以断定,这个“傀儡”至少财力不俗。
沿着外置楼梯往上走,到了二楼,项明峥推开了房门。
三室一厅的布局,里面装饰不多,空间显得很大。
项明峥将钥匙放在柜子上,抬头见丁瑶站在客厅中央,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怎么了?”
丁瑶抬手指了下卧室的方向,“今晚睡哪间?”
项明峥走进来,“随便。”
脱掉外套放在沙发上,去岛台那里倒水。
丁瑶查看过三间卧室,最终选择了靠近海边的那侧的一间,将行李箱放到里面。
整理衣服的时候,听到隔壁卧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丁瑶动作一顿,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起身去客厅看。
项明峥已经不在那里,隔壁的房门没有关紧,有光影露出来。
“呵。”丁瑶有些无语的笑。
分房睡?
她预感很准。
待在长岛的第五天,项明峥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逛完了海滨各地,自己一个人打卡了好几家餐厅,顺便刷项明峥的卡大肆购物后,丁瑶开始觉得无聊。
闺蜜邓微到别墅时,丁瑶从当地的酒吧回来没多久,脸上的妆还没卸,浑身带着浓重的酒味躺在沙发里。
“怎么这副鬼样子,不怕被你老公看到?”
丁瑶手撑着沙发坐起来,“什么老公?”
邓微笑笑,“说错了,是未婚夫。”
“他算哪门子未婚夫。”丁瑶起身拿了喝的,转身回来时看着朋友,“几天也见不到一面。”
“怎么,不顺利?”邓微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丁瑶扯扯嘴角,“哪有什么进展。”
“不会吧,天天待在一起就没擦出一点儿火花?”
丁瑶有些无语。
她和项明峥在一起,其实全靠两家父母撮合。虽然听说对方,但没产生过什么交集。
在最初听到家里让她相亲的安排时,丁瑶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但在双方家长的安排下第一次见项明峥,丁瑶原本的观念就产生了动摇。
她突然觉得接受包办婚姻也没什么不好,项明峥过分出色的长相,让丁瑶有了为家族兴衰做出贡献的荣誉感。
双方父母都撮合他们多多接触。
只是近一年接触下来,结果有些超乎预料。长相很渣、不能带给伴侣安全感的项明峥,居然是一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太坐怀不乱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要结婚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两天前项明峥回来过一次,丁瑶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开始喊项明峥的名字,让他帮忙拿一下浴袍和睡裙。
开始没听到回话,自己这样明显的意图项明峥不会没察觉。
半晌还是没有回音。
丁瑶以为他会将坐怀不乱贯彻到底。
浴室外传来了脚步声。
项明峥拿着她的衣物,抬手敲了一下门。
浴室门从里面打开,丁瑶伸出一条白皙的手臂。仰头看着他。
项明峥目光挺淡,垂眸时又带了几分天然的压迫。
“做了?”邓微问。
丁瑶仰头喝了一口水,“没有。”
“你这么一个大美女,他都······”邓微撑着栏杆看远处的海浪,想到什么侧头看丁瑶,“他是不是不行?”
丁瑶笑出声。
片刻又收起笑意。
不行?
那他公寓那盒拆开消失一大半的套都是鬼用掉的?
“那他……”
“打住。”丁瑶阻断了朋友的疑问,“帮我查一下,他交往过的对象。”
“我不太敢。”
“查不查?”丁瑶问。
“行,行呢。回去就让Kyle去查。”邓微答应下来,又说:“张昊也在纽约欸。”
“是吗。”
邓微问:“他没联系你?”
“没。”丁瑶说:“别说他了,他现在就是我感情史上的案底。”
邓微被逗笑,“评价这么狠?”
丁瑶说:“没办法,现任太优越了。衬托的张昊啥也不是。”
两人说话间,一辆保时捷驶进院落,在车位缓缓停下。
不一会儿,项明峥打开车门走下来,他没立即进来,靠在车边拿着手机听电话。
半晌挂断电话,情绪像是不太好,从口袋里拿了烟出来,放在唇上,手笼着火光点燃了。火光忽明忽暗,徐徐烟气间侧脸又欲又清冷。
察觉到打量的目光,他抬眸看向二楼阳台,眉眼英俊倦淡。
隔着一段距离,丁瑶挥了一下手,看似和气的问:“怎么回来了?”
项明峥碾灭了烟头,拿了车钥匙往屋内走,“取东西。”
丁瑶“哦”了一声。
邓微看着项明峥从另一侧上楼,倒也······确实优越。
组会结束,沈徽林没有立即回复导购,想了一下,点进和项明峥的聊天页面。
那里面还是很空,没有任何聊天内容。
他个人信息披露的很少,头像空白、朋友圈空白,朋友圈背景放着一幅黑白油画,漆黑的天色、水体,雪山是唯一的亮色。
沈徽林编辑讯息:“衣服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呢?”
看了一遍没问题,点击发送。
从教学楼出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徽林点开。
聊天界面出现了第三条信息。
E: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
沈徽林停顿了一下,回:有的。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消息。
E:学校东门,你现在可以出来。
下了台阶,沈徽林脚步停住。
她还没有拿回衣服,现在出去能给他什么?
输入好几次,沈徽林按掉手机,转了一个方向,去了学校东门。
东门离教学区有点儿距离,步行需要十分钟。
沈徽林思维很清晰,在想等会儿见到人之后,应该怎么告诉他,衣服还在店里。
她又有些混乱,为自己这样莽撞的前往。
从东门出去,正值下班高峰期,这个校区在市中心,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多。
沈徽林看着密集的车流,站着等了一会儿,很容易认出了驶近的那辆黑色宾利。
车子在路边停下,她走了过去,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这次没有司机,项明峥自己开的车。简约的烟灰色衬衫,表情寡淡。
沈徽林说:“衣服……可能要过几天才会给你。”
听到这话,项明峥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嗯。”
项明峥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看着车前方,“吃饭了吗?”
突然的问题让沈徽林懵了一瞬,“……还没。”
他问:“一起?”
他按了一下中控,有车门解锁时轻微的响动。
像是料定了沈徽林不会拒绝。
沈徽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柔的抓住。
回答没有那么迅速,过了三四秒,她说:“好。”
绕过车头,去往副驾驶的位置时,沈徽林看到了车前是有两个车牌,一个是正常的申市牌照,下面的牌照左右各有一个“粤和港”。
沈徽林以前见过这种车,那时候她问沈茂良,为什么车会有两个牌照。沈茂良告诉她,一类人是用来装。另一类人,非富即贵,身份不会普通。
在照片里都不愿意露脸的项明峥,显然不属于第一类。
这应该是项明峥的私车,坐进车里,属于他的气息无处不在。
挡风玻璃外是傍晚时分即将西沉的落日,项明峥起初没怎么说话,车子被堵住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沈徽林。
她侧脸安静柔和,淡妆,披着的头发柔顺的落在纤薄的肩膀,莫名显出几分好说话。
他带了几分散漫笑意,“你不问问,要去哪里?”
沈徽林抬头,看着项明峥,沿着他的话问:“去哪里呀?”
她的声音和外表很相似,温和轻缓。
项明峥一手握着方向盘,说了一个地点,申市深受名流青睐的顶级俱乐部“TN”。
沈徽林听到这个名字,拉着安全带的手停了一下。突然的邀约吃饭已经让人意外,要去的地方更在预料之外。
可是她并不想冷静分析他的行为,能和项明峥有更多接触,已经以极大的优势成为她最想做的事情。
沈徽林没有再问什么,过了一会儿说,吃完饭可以去取衣服。
项明峥回道:“可以。”
车开出去几分钟,项明峥接到电话。
项明峥将手里的西装丢到一边,淡声道:“不用。”
-
沈徽林回到学校已经下午,提前吃了晚餐往宿舍走。
刚到宿舍楼下,沈茂良发来信息。
沈徽林说字画已经送到了。
沈茂良又打来了电话。
“爸爸。”沈徽林走到了楼下的树荫处。
沈茂良说:“怎么听起来像是很累。”
沈徽林说自己从中午开始,做的都是同城快递的工作。
沈徽林性格偏静,也不太喜欢交际。
几年前被沈茂良带着出席活动时,会说: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说的那些赞美或恭维听起来就很假,为什么还要说?
沈茂良耐心和她解释,因为没人不喜欢被簇拥、恭维、夸赞。以后要做成事情,人际维护就是必要的,就算不喜欢也要去做。
知道沈茂良对自己高期待,沈徽林现在已经很少表达这些没有太多意义的困惑。每次都硬着头皮上了。
沈茂良被她同城快递的说法逗笑,“现在不锻炼,从学校出来,基本没有演练都是实战。现在有机会多看、多做是好事。”
沈徽林轻轻呼吸,“我知道。”
沈茂良问她周末是不是要回家。
沈徽林说她要去看林檀。
沈茂良让她和林檀好好玩儿,又转过来一笔钱,让她请林檀吃饭。
说了“再见”挂掉通话,沈徽林点进了微信聊天页面。
不久前发送的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空白,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E”。
点进去,页面显示“添加到通讯录”的字样。
他还没有通过她。
姜琦做实验两周没踏出过校门,周五的时候,沈徽林带着她去了动物园。
护栏内的一只小象用鼻子卷走了沈徽林手里的胡萝卜条。
中午出了太阳,沈徽林蹲在地上,她喂的很认真,脸被晒到,白皙的脸上泛粉。
姜琦将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扣到沈徽林头上。
“你不晒?”沈徽林就要将帽子还回来。
姜琦退到一边,在阴凉处的座椅坐下来,“你快喂吧。”
沈徽林又喂了好几块胡萝卜,另外几只大象闻声过来。
沈徽林摸了一下小象的鼻子,站起了身,“阿琦,你说不通过别人好友申请,是什么意思?”
“啊?”姜琦没想到沈徽林问这种简单的问题。
沈徽林看向她。
姜琦想了想,“你平时不通过别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平时不想通过别人的好友申请,那就是纯粹不想通过,也不想和发送申请的那个人认识、了解。
可那个好友申请是项明峥自己发的。
第一天还会觉得他手机没电,但到了第三天,沈徽林已经意识到,他留下联系方式的举动可能仅仅只是客气一下。
“你居然有这种烦恼,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拒过别人那么多次,想不到也有被别人拒的一天。”姜琦问:“谁拒绝了你?”
沈徽林说:“一个……”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和介绍,除了项明峥这个名字,她对他知之甚少。
沈徽林语调轻缓补充:“……男的。”
姜琦说,“男的那么多,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去要说法。”
将最后一根胡萝卜投喂出去,沈徽林问:“这怎么要说法?”
姜琦说:“找到那人,当面问一下,然后给他一点教训,软硬都来。”
听着姜琦半真半假的话,沈徽林失笑。
强迫项明峥?好像很难办到。
姜琦实验做得快要疯掉,沈徽林在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人逮到机会疯玩了一个下午,从动物园到游乐场。沈徽林恐高,除了需要达到高处的项目,她基本都陪姜琦玩儿了。
天边的光影逐渐扩展,太阳将出不出。厚重的遮光帘挡住了窗外的亮光,没有睡多久,沈徽林就醒了。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浴室里透出亮光和几不可察的水声。
沈徽林手撑着床刚坐起来,浴室的门从内向外打开了。
项明峥身上穿着一件浴袍,浴袍带子系的松垮,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怎么醒了?”
“去接七七。”沈徽林说。
项明峥擦头发的动作短暂停顿,未干的头发有几缕垂落,侧脸在昏暗的光影中更显隽挺。
“七七是她的小名?”
“嗯。”
“为什么叫这个?”
沈徽林说:“随便取的,顺口。”
她拿过了床尾的衣服,慢慢穿上。
项明峥说: “现在不行。”
话音刚落,沈徽林的系扣子的动作停住,抬头看他。
她有些错愕,“为什么?你也要骗我吗。”
项明峥从衣柜里拿出了衣服,还没有去换,听到她的话转身走到了床边。
他看着她无措的样子,有选择性的透露了一些信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需要重新办理一些出生证件。”
他没有明说其中的细节。
带回孩子这件事情远比预料中棘手,要是那个孩子是被送给别人养,要回来也没那么困难。
但安排这件事的人心思太过缜密,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不带回孩子的主意,沈徽林生的孩子,从出生证明到医院开具的证明,都显示孩子的“母亲”是别人。
要是抚养孩子的那对夫妻咬死孩子是他们自己生的,产检和证明也都对得上,做不了监测。要回孩子基本不可能。
昨晚接到沈徽林电话之后,项明峥就让人去接触过那对夫妻,原本计划今早带走孩子。
但那对夫妻没有归还的意愿,和平协商的方式达不到目的,项明峥打算用别的办法,只是耗时要久一点儿。
沈徽林像是谁也不相信,判断他的话,“需要多久?”
项明峥低头看着她,“再等两天。”
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衬衫,“别穿这个了。”
这件衣服经历过昨晚,已经不成样子。
沈徽林抬头看他,拿着衣服的另一角没松手。
项明峥松开了衣服,转身带上门出去了。只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装着衣服的袋子。
将袋子放到床上,里面装着睡衣和一套衣服,他让她先穿衣服再去吃点儿东西。
最近她应该没好好吃饭,抱着她的时候掌心能感受到突出的肩胛骨。
沈徽林没说话,也没拿袋子。
项明峥换好了衣服,系着衬衫扣子,侧头看了她一眼。
从昨晚开始,她就在拒绝和他交流。
到这时候了,项明峥没有兴趣了解她此刻的真实想法,他只在意结果。
只是看到她沉默又安静的样子,项明峥心里并非完全没有波澜,“这个也要讲条件?”
沈徽林抬眸,“什么?”
“和我说话,是不是也要提前讲好交换条件?”
沈徽林神情微顿,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弯腰去拿床边的袋子,“不用。”
项明峥见她一副很“大方”的姿态,垂眸时表情不明。
沈徽林觉得交流很费劲,也不想吵架,低叹一声说:“我刚醒来情绪不好,起床气。”
“起床气?”项明峥将洗澡前解下来的白玉带回手腕,“之前没有?”
沈徽林说:“可能被你传染的。”
项明峥第一次听起床气还可以通过性传播。
落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动,项明峥说:“起来吃早餐。要是你想睡,我也可以继续陪你。”
他说完转身出去接电话。
这次的卧室门没关,沈徽林听到项明峥讲电话的时候谈到“抚养权”、“亲生母亲”、“医院证明”这样的字眼。
沈徽林换好衣服,简单洗漱,起身去了客厅。
电话持续了几分钟,项明峥坐在餐椅里,神情算不上放松。
沈徽林在餐桌旁坐下来,拿起了牛奶慢慢喝。
面包顺着牛奶沉甸甸坠到胃里,身体的漂浮感逐渐散去。
吃完早餐她没有在餐厅多待,见项明峥回了卧室取东西,她就待在客厅。
是个晴天,八点之后天光大亮,阳光从朝东的玻璃窗洒进来,客厅里带了一些融融暖意。
分公司的会议由线下改为线上,项明峥从卧室拿了电脑去书房,路过客厅的时候见沈徽蹲在桌子旁揪花盆里的杂叶。
并购案的会议极其冗长,开到一半,几个事情一直协调不下。
会议中断,项明峥关掉语音出了书房。
沈徽林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阳光落在她熟睡的脸上,白皙到像是随时要消失的透明人。
沙发也不宽大,却把她完全罩在其中。
一阵敲门声,项明峥停下了去抱她的动作,转身去开门。
温迪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手里拿着文件袋,站在门外。
项明峥伸手去拿东西,温迪往旁边躲了下,“我大早上过来,都不让我进去喝杯水?”
喝水是其次,她得同项明峥讲清楚利害关系,免得项明峥和阮华婷他们对着干,鹬蚌相争,她倒霉。
项明峥疏离的态度,闻言倒是往旁边让了一下。
这一让,温迪看到了沙发里的人。
虽然在沈徽林问联系方式的时候就猜想到了会发生什么,但在项明峥这里见到人,温迪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见人睡着了,温迪进去的时候动作轻了一点。
项明峥关上门,俯身摸了摸沈徽林的脸,将沈徽林抱了起来。
沈徽林没醒,被抱起后很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呼吸清浅。
温迪察觉到有些不对,“睡这么熟?”
项明峥低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喂了点儿安眠药。”
温迪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些,“你······”
项明峥没再搭腔,抱着人进了卧室。
温迪站在客厅里等项明峥出来,“你在做什么?”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她需要睡眠。”项明峥语调挺淡。
安眠药只放了他平时用量的四分之一,但足够让沈徽林睡一觉。
温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项明峥拿过了她手里的档案袋,取出里面的沈徽林产检的资料翻看,这些资料里,沈徽林都用的别人的名字。
“造假造的挺仔细。”项明峥翻看了一会儿,不咸不淡的评价。
肯定不是褒奖的话,温迪试图把自己往外摘一摘,“你爸妈这么安排的,我哪里有发言权。”
猜到项明峥要这些产检资料做什么,温迪委婉提醒:“你去要回小孩儿,或许得注意方式方法,一手安排这些事情的人可不是我,不要弄得大家最后下不来台。”
“大家?”项明峥低笑了下,“知道了。”
“温迪待了一会儿,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起身就要走。
视线又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小孩儿真要还给她?”
“嗯。”
“那你们这算是······”
“算什么?”项明峥看完了,将资料放到了一边,抬眸问。
温迪说起了一件旧事,“年底的时候吧,我去了她住的地方。阿姨说她出去听讲座了,怀孕七八个月去听讲座,我以为她不正常。结果她通过讲座认识了万蕾教授,前段时间申请了万蕾名下的商硕。”
项明峥听着,没说什么。
温迪停顿片刻,继续道:“说实话,我觉得她是一个挺聪明的女生,懂得把握时机。”
“所以呢?”项明峥拿着杯子去接水。
“她是单纯还是有心机,我不想评价。”温迪说:“她生完孩子出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房子,搬离你安排的地方,她是真的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如果不是······送走孩子,她不可能会重新找上你。”
“你想说什么?”
装修有些古旧的客厅里,温迪侧身看着靠在岛台边高挺英俊的人,“你有想过未来吗?”
项明峥掀起眼眸,狭长的眼眸黑如墨,唇边一抹轻笑,“我还谈未来?”
“我说她的未来。”可能同性之间有天然的恻隐之心,温迪犹豫片刻还是把话挑明了,“你玩够了就要分手,那她怎么办?”
项明峥放落了杯子,“有别的选择吗?”
“她没有,你还没有吗?”
项明峥闻言轻笑了下,“我选这样。”
“你……”温迪有些无语。
项明峥显然不想听她发表长篇大论。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真那么想要沈徽林?
也不见得。
他不逼迫沈徽林做选择。
喜欢沈徽林吗?肯定是喜欢过的,谁会和不喜欢的人上床。
只感情多容易变化。
几个月前见到沈徽林,可能是因为分开的不那么和平,也可能是有一个孩子。他难得在一段感情里回头,问她要不要继续。
她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只有贫乏者才会耿耿于怀。可是项明峥生来拥有的东西太多,没那么强的执念和占有欲。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孩子的事情,沈徽林没有来找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偏偏沈徽林来找他了。
“真搞不懂你。”温迪说:“你又不会娶她,留身边当情人,也要问问她的意愿吧。”
项明峥收回了视线,拿起了岛台上的烟,放在唇边,“正南知道你这么话痨?”
项明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这个特殊的节点,利用时机,顺理成章做了自己目前想做的事情。
何况现在沈徽林愿意。
“又转移话题。”温迪低叹,“没劲。”
他垂眸点烟,一点儿火光燃起,“他让你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有事情谈。”
“你这么好心,替他传话?”
项明峥偏头弹了下烟灰,淡声说:“这你得问他。”
见他转移话题,温迪也不想自讨没趣多谈,“行,我走了。”
临出门,项明峥突然说:“我只过现在。”
你想过未来吗?
他说,他只过现在。
-
邓微攒了一个局。
邀请了几个在纽约的朋友,又辗转将阮澈也叫了来。
阮澈最近过得心烦意乱,在英国上学毕业已经一年了,阮华恩要他回公司正式入职。
阮澈经历几次创业失败,又自由自在惯了,对朝九晚五上班没什么兴趣,拒绝阮华恩后和家里大吵一架,跟着一群朋友在国外疯玩儿。
酒局参加了一个又一个,在局上见到丁瑶时,阮澈有些意外,“真巧啊。”
不在熟人面前,阮澈也不调侃丁瑶为“二嫂”。
丁瑶拿着一瓶度数不低的酒,“是挺巧。”
半生不熟的打过招呼,阮澈又去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混在一起。
酒吧光影混杂,丁瑶坐在高脚椅里,看着几个年轻人吵闹的方向,将手里的酒瓶递给邓微。
“能行吗?”
邓微长发披肩,紧身的上衣勾勒出傲人身材,笑着接过,“放心吧。”
拿着兑了好几种高浓度酒的瓶子,朝阮澈的方向走了过去。
丁瑶要了一杯果汁,咬着吸管看邓微已经顺利加入阮澈的圈子里。
一个小时后,丁瑶越过上前搭讪的男人肩膀,看到一片起哄喧闹声里,阮澈跌坐在沙发里。
邓微示意她过去。
丁瑶应付了搭讪的人几句,起身朝那边走过去。
在邓微旁边坐下。
看了一眼醉瘫在沙发里的阮澈,“灌太多了吧?”
邓微也喝得晕晕乎乎,“这小少爷也太能喝了。”
“酒罐里泡大的小魔王,你说呢。”
邓微摸了下阮澈的脸,“阮少,再来一局?”
阮澈难受的皱眉,手撑着沙发试图坐起来。
“要不要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我······不回,我找我二哥,谈事情。”
都这样了还谈事情,丁瑶问:“你二哥人呢?”
阮澈睁开眼睛,醉醺醺四处找,“我他妈怎么知道?!”
丁瑶翻了一个白眼,觉得邓微这个方法蠢。
酒后能吐什么真言,话都说不顺。
“算了,找个地儿送他去休息,别真出事。”丁瑶就要起身。
突然胳膊被抓住,阮澈双手扯着她,“又找我二哥,每次都找他······他像是认真的人吗?”
丁瑶:“先放开。”
“我早就问过了,他只爱他自己,为什么还要找他?你也觉得他长得比我好看比我帅?”
“······”
阮澈难舍难分的抱着丁瑶胳臂,她往外抽,他抱得更紧。
“怎么了啊?”丁瑶一边推开他,一边问。
“酒吧,是我先看见你的,养老院,明明也是我先看见你的。沈徽林,是我先看见你的。”阮澈声音忽低忽高,“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在阮澈将眼泪鼻涕蹭到自己袖子上之前,丁瑶推开了他。
“我们去找沈徽林,说清楚你也喜欢她?”丁瑶诱哄道。
阮澈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不行,不能去。二哥会生气。”
丁瑶失笑,“就你这出息。”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丁瑶似乎都明白了一些,合着还是一段兄弟三角恋呢。
想到项明峥,丁瑶的笑又停在了唇角。
-
沈徽林在项明峥的公寓待了两天。
这期间,项明峥可能真的忙,白天一般不在。
晚上回来,他们又像很久之前那样,拥抱接吻,被他带到床上。
他兴致不减,她清醒的旁观自己投入。
沈徽林第一次有这种感受,触碰、拥抱,心跳失序,她都觉得不是自己当下的反应。
项明峥察觉到她的目光,动作停了下,手支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面。
看了一会儿,他低头亲了下她泛粉的侧脸。
她很配合,只是当项明峥的指尖擦过小腹那条疤痕时,沈徽林细密的颤抖起来。
随即一只手捂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窒息和快感一同降临。
天亮的时候,沈徽林洗过澡,穿好了衣服。
等项明峥和她一起去十几公里外的地方,接回她的小孩儿。
车子疾驰在路上,街边的景物逐渐落后远去。
沈徽林看着车窗外,好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到项明峥身上。
行驶过茂密的行道树,光影闪动,他一侧脸展露在光影里。半垂着眼,深色衣衫映衬下,他触不及、也看不透。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沈徽林收回了目光,半晌说:“有点儿想不起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
也就过去几年,沈徽林有些想不起来,当初见到项明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还和现在一样吗?他好像没怎么变。
永远置身事外,高高在上。
那她为什么,会飞蛾扑火的靠近他。
她产生了疑惑。
“申大会议室。”项明峥说:“你说你被临时找去帮忙。”
那是2016年的五月,申市的春天缓慢而悠长。
会所舞台人影缠绕、音乐切换不断,昏暗的环境像是浓酸,刺激又腐蚀着野心、欲望。
项明峥第一次说要请她吃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