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母亲一大早领着柳婧塬家的小孩过来了。
巫于静正坐在沙发上,她看见一个衣着整洁的小男孩一脸好奇地走进来,被母亲叮嘱道:“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吵闹,更不要碰坏我们家里的碗。”
那碗大概是家里最值钱的小物件。说罢阮敏榕出门去。
门关上了,巫于静和这小男孩大眼瞪瞎眼地对望,巫于静想了一下主人待客之道,还未作反应,那男孩子却一下子笑起来,落落大方地向她问好。
她便笑起来了,但不是那么真心的笑容,她和他的遇见源于她父亲的去世,以及他母亲的悲哀。
她把一切窝在心里头,固执地把玩伴当做亲情缺失的补偿。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简单,两个人一个早上一个下午,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问及喜好、食物、活动、旅游,这个叫喻熙然的小男孩讲得手舞足蹈的,好像给一年他都讲不完,巫于静看着他脱了鞋站到桌子上,忙扯住他让他不要这样激动,“你这样我妈妈会打我的!”
喻熙然问道:“她干嘛要打你?怕桌子弄脏麽?你妈妈真不讲理,跟我妈妈比没好到哪去。不过你放心啦,她敢打你我就帮你挡着!”
巫于静扶额,“行了行了,你先下来,你站上去讲话我得昂着头听,我脖子疼。”
喻熙然于是蹦了下来,说:“那我下来了。等等,刚刚我们讲哪了?”
“旅游最喜欢的地方?”
喻熙然眼睛一亮,“那当然是然川啦!”
“为什么呀?”
“啊,我不太清楚,就是觉得那里比课本上画的都好看很多!我妈妈说有很多动物变成的妖精住在那里呢!”
“你这是童话书看多了吧……”
“不知道呀,我上次跟着爸妈去过。那里真的跟我们这边不一样,跟什么大城市也不一样呢,你有机会去过就知道了!”
“好吧……估计我也没钱去……”巫于静睁大眼睛看着他,制止自己想要叹息的举动——叹息会给她带来坏运气的,她打小就信这说法。
喻熙然笑起来,“那等我有钱了我带你一块去!”
巫于静“嗯”一下,没当真。她剥开两颗水果糖的纸,递了一颗给喻熙然,问:“你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管你?”
喻熙然的笑蓦地冻在唇齿边,“出去找人了吧,她是这么讲的。”
巫于静抬眼看他,他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她茫然,讷讷地把手里的糖一并吃了,嘴巴里却没什么味道。
后面喻熙然讲了什么她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她记得那堆糖他一颗都没吃过……
巫于静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是二十六岁的脸,眼前也没有那张稚气的男孩子脸庞。
柳婧塬得了重病,但所幸治疗情况还好,拖到现在她才告诉喻熙然,她有些疲惫地掩住自己的眼睛,恍惚间,那个男孩也变成了二十六岁,两个人都没有了小时候那种简单纯真的面容,睁开眼,外面的光透过窗帘漏进来,灰尘在空气中盘旋。
第二天早晨,巫于静啃着昨天买的吐司包,收到喻熙然发来的讯息,这两天他有任务走不开,订了下周回墨凝的票,今天带她处理一下工作的事。
巫于静把面包吞下,简单收拾下便出了门,喻熙然在公寓楼下等她。
她发觉喻熙然的黑眼圈有些重,昨天穿的衣服也没换,他问道:“吃过没?”
“吃过了。”巫于静说,“你呢?”
“我一会儿再吃,先带你过去。”
“去哪里?”
“我工作的医院。”
两个人打了一辆车过去时,“向往宠物之家”医院刚开门,在车上喻熙然给巫于静讲了让她到他们医院工作的事宜。
同为宠物医师的二人在工作上沟通没有丝毫障碍。
巫于静捋了一把头发,随着喻熙然去见院长。胖胖的院长见了巫于静,又瞧瞧喻熙然,问道:“这就是你给我说的新来的医师?”
“对。”喻熙然颔首。
“院长你好,我是巫于静,书何N大农学硕士毕业,兽医中级职称,工作过两年。”又解释道,“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过来面试的事情,所以没带简历,请您谅解。”
院长往后一挥手,“行啦不用,熙然跟我说过你情况了,一个月试用期吧,通过了你就留下来。”
“好的谢谢院长!”巫于静看了一眼喻熙然,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这样规格的医院,若不是有人介绍是很难进来的。
喻熙然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带着巫于静走到诊疗室认识几个同事,随后跟着昨天带他们回去的那个小伙一起出去了。
巫于静目送他离开后,便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桌子宽敞,工作椅子也是软皮,其余器具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然川这家最大的宠物医院提供的工作环境和条件十分优越,比在书何工作的“呵护”医院要好不少。
地价适宜,占地面积也大,营业不久,门口就站了一堆看病的“客户”。
方才问及工资时,巫于静惊叹这里的生活性价比。
虽然今天有同事带带她,但由于看病的宠物多,巫于静几乎一整天都没闲下来。
一直到傍晚,她总算是处理完今日任务,几个女同事坐到了一起,七嘴八舌的,巫于静却没有心思凑过去,她在等着喻熙然回来。
她曾经喜欢过他,但是两个人似乎老是轻巧地错过,她惊奇地发现现在自己居然“死灰复燃”了,十八岁时那股对他的爱恋又烧了起来,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骂自己真是魔怔,才刚分手就又思考感情的事,所幸不影响工作。
天边渐变成浅青钴蓝,巫于静望着窗外,想起少女时期在图书馆读过的书来:“我们都爱凝视蓝,不是因为它向我们走来,而是因为他吸引我们去追随。”
追随吗?她摸着自己的鼻尖,忽然间很想跟喻熙然说一下今天的工作,就说一下,像小时候那样无话不谈。
岁月流逝会带走很多东西,自己单方面的好朋友定义似乎有些恬不知耻,巫于静把头埋到臂弯里,她喜欢过喻熙然两次,但是阴差阳错,一前一后交了另外两个男朋友,如今来看,那点好感原应不剩什么了。
但现在看见他,她感觉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像海浪一样击打她的心脏,她急切地想要一个多年都得不到的答案。
等一会儿他回来吧,等他回来——我今天晚上就问他,这么多年,他有没有喜欢过我?
要是不喜欢,我趁早死了心好了。
喜欢不喜欢都不要紧,我只是想知道,以前有机会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我……
巫于静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焦躁得跺脚。
这时耳边倏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是几个女同事。
“你们看见没,才刚死了女朋友,就带了另外一个过来……”
“那女的长得不赖啊,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冯舒儿啊……”
“啧啧,那一开始就别答应人家嘛,答应了又折腾这事儿出来,女朋友死了他一点也不伤心,这心肠真是做医生的料哇……”
“滚,少侮辱医生了!他纯粹就是人品不行吧!”
“别这样讲了,他说不定都不知道冯舒儿家闹的那些事……”
“不知道,还接手?男朋友就是个名头吗?”
“哎哟,别人家的事儿你少管,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人家的事!人家有能力,院长器重,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嘻,你酸啊?人家喜欢谁都行,就不喜欢你!”
“去去去!一个两个的,都说什么,干完活了吗?这么大声讨论当心人听见……”
“我们都讲这么多遍了,还怕人听见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人家什么都能撇得一干二净的,对吧?喻医生?”
巫于静瞪大眼睛,闪电般冲出科室,几个女同事站在走廊围成一圈,斜眼看着刚回来的喻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