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姝醒来时,恰好是五洲血染,十方惨淡无光。
慕晏离在殍尸遍野里,踩着白骨,不疾不徐朝她走来。
等到他凑近时,姜云姝眨巴一下眼,没等她开口,他低头,手捧起她的脸,褪去满身的冷戾,唇在她额前碾了碾,微眯长眸,“我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
姜云姝微叹息,反手在他额前屈指一弹,“那你准备好追妻火葬场了吗?”
他似乎愣了一息,“……”
天幕渐渐下起细雨,濡湿她的裙摆,法衣已经没有灵气了。她像一只沾了水的鸟儿,左右偷偷觑着四周,明明有些狼狈,偏偏她的眼睛凝着光,眼底清而透彻。
她不害怕。
他抿唇,漆黑的眼眸望着她,“……”
姜云姝见他不答,怏怏地动了动手腕,手腕上的铁索发出轻微的声响,回荡在神台上,她是被锁着的。
“……”唉?郁闷了,她不会被反派献给祭吧……
系统:“宿主攻略反派失败,确实要被反派献祭了。”
系统的冷冰冰的声音在姜云姝脑子里响起,她更郁闷,忍不住抱怨它,“别人穿书都有系统帮忙,你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发布攻略反派的任务后你就消失了,现在我有难,你就出来泼冷水。”
没有系统的任何帮助提示下,她一路上对慕晏离使劲攻略,慕晏离对她的好感度也只到一半。慕晏离对她是喜欢,但又不是特别喜欢,对于他这种事业批,完完全全是会因为事业放弃她。
她这个丢之可惜,爱却不深的道侣刚好就适合献祭,为他的反派事业添砖加瓦,他必是会放弃她,一点点的喜欢怎么比得上他的事业?
现在他说先留着,那就是还没到献祭她的日子罢了。
系统:“对不起宿主,这是规定,我无法为宿主开启任何外挂,宿主可以选择自戕后,消耗掉反派好感度,重来一遍攻略反派。”
“自戕?”姜云姝犹豫片刻,弱弱道:“会不会很痛啊……”
系统:“不痛,我们会贴心关闭宿主的感观系统。”
系统:“宿主是否要执行此选项?根据计算,这是对宿主最好选择,若反派献祭宿主,将判断任务失败,宿主将会直接死亡。”
“师姐在想什么?想……怎么逃么?”慕晏离在她额前曲指一敲,唇边的笑容温柔蕴藉,“师姐不是亲口说喜欢我么?”
姜云姝回神,不敢看他,小声嘀咕,“喜欢你,又不代表就非得乖乖给你这个大反派献祭啊……”
“系统,我选择重新攻略反派。”
系统:“已加载成功,请宿主自戕完成选项条件。”
慕晏离忽而一声轻笑,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微抬,迫使她与他对视,“姜云姝,一路上一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嗯?”
姜云姝抬眼看向慕晏离,她眼眸柔软,唇瓣稍稍下弯,带着丝委屈道:“慕晏离,下次别再对我那么凶了。”
他手里的小姑娘瞬间变得虚弱,姜云姝闭上眼,身子一点点软下去,呼吸渐弱,直至再无任何生机。
她死了。
“自戕?”慕晏离手懈去力道,目光流连在她身上,略有些可惜道:“师姐的喜欢,也不过如此,但……我有些喜欢师姐。”
他难得会舍不得啊。
慕晏离捏起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地为她戴上银镯,玉脂的肌肤衬银镯,十分合宜。
“姜云姝,既然惹了我,就别想全身而退。”
“我说过,我的名字你会记很久。”
“……”
中临洲,苏家。
一轮泛红的弦月破云而出,屋檐上,一只黑猫闲适地卧躺着,时不时撩眼望一下四周。月色肆意泼墨于白玉铺成的庭院,血色衬着莹润的白玉,满地的尸体,血腥味浓烈,似乎要令人窒息,诡异的气息如浓稠的黑夜蔓延。
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踩在一名苟延残喘的苏家弟子的脑袋上,他稍一用力,骨头碎裂的声响极度清脆,一滩黑血流出。
他冷眼看那人在他脚下挣扎,唇轻翘极轻的弧度,“不要喊喔,说不定心情好会留你一命。”
苏家弟子微弱地呜咽一声,没等他二次用劲,已经闭上双眼。
墙角边上,姜云姝缩成一团,捂紧嘴,惊恐地望着那名少年,她缩回头,试图将自己又往里边缩了缩。
她有种直觉,少年说的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只要她不出声,不碍他的眼,就没事。
姜云姝靠在墙边,抿紧唇,心里只期望南宫风溪能够尽快找过来,要不然她就要被攻略对象杀了。
“系统,为什么我会在苏家?”她记得上次攻略反派的时候她是在温暖的大床中醒来的,而不是这样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
系统:“宿主上回攻略是在一个月后醒来的,那时原身受重伤,已经与主角从苏家回来养伤,宿主自然看不见苏氏惨案,而此次将宿主送回一个月前,男主南宫风溪在鄢鹿州调查献祭鬼神一事。”
系统:“原本原著也是一笔带过,不知为何会将宿主送回这里,危险程度未知,请宿主随机应变。”
姜云姝气呼呼地瘪嘴,闭上眼缓缓吸一口气,稍稍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系统:“生气伤身,平心定气才能攻略反派。”
姜云姝轻声问:“你还能再离谱点么?先是骗我说自戕不痛,结果痛死我了,现在又把我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系统:“当务之急宿主应当是攻略反派尽快回家,这些细枝末节应当放一放。”
“话是这么说……”姜云姝皱着眉头,将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袖拢好,鼓着脸不客气地拆穿它,“但是我总感觉你在画大饼。”
手触碰到手腕上的一个银镯,她抬起手腕瞧了瞧,银镯上雕着似罂粟的花,旁边还有几串小铃铛,只是摇起来不响。
“咦,我什么时候有这个镯子?”她将袖子掀开,两手并排一抬起端详,一只手上的银镯是原身爹娘给的,另一只是谁给的呢?
“系统……”姜云姝刚想问,结果一点红光一灭,系统‘滴’一声,消失在她脑海。
姜云姝满腹疑窦,系统不会回答她,那就是在逃避,它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系统不说也问不出来,那这么好看的手镯就先带着咯。
反正这银镯还挺符合她喜好的,她就喜欢小铃铛,就是小铃铛不响,有点可惜了。
一声猫叫,一只黑猫从屋檐上跳下,落到她怀里,她下意识惊呼,又仓惶捂住嘴。
黑猫阴恻恻瞪着她,皮毛上沾着血,在她身上留下血迹,故意在她柔软的肚子上踩了踩,摇摇尾巴就要睡在她怀里。
她咽了咽口水,伸手揉揉黑猫的头以示安抚。
这么小小的一点声音,反派他……他应该注意不到吧……
“可惜,出声了呢。”少年嗓音润玉,慢慢朝角落走近,长靴踩在地上,脚步一声一声很是慢悠,他像蛇一样慢慢逼近猎物。
少年背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黑瞳浮泛着冷光,他轻飘飘开口:“我听见银铃响了,剁了这双手吧。”
姜云姝身子轻颤,抬头与他对视,手冷了好几分,“不……不太好吧。”
少年凑近,她恰好更为清楚看清少年的容貌。
他一身白衣浸透在月华中,如雪落云浮。衣上勾着银线,秀着精致的竹叶和山茶花,那是云拦慕氏的图案。
一缕辫子随着剩余的墨发被一枚白玉高束而起,左上方发上扣夹着云拦花似的银质钿璎,流泻清冷的光,左眼眼尾下有一颗泪痣。
“你是浮瑶宗的弟子。”少年墨眸有一舜的流光凝滞,只是一息,眼底忽地蛰伏着寂然的杀意,“那更应该死了。”
姜云姝袖中掏出几张符咒,迅速扔出去,符咒泛着金光,如刀刃朝他袭去,他几乎没想到困于掌中的娇弱的猎物在死到临头时还会挣扎一下,侧脸被一张符咒划开一条细长的血痕,其余的符咒全被他用长剑斩落。
“倒是小瞧你了。”少年抿紧唇瓣。
姜云姝抓起黑猫就朝他扔过去,他随手一挥长剑,莹白的剑刃将黑猫的身子斩断成两截,温热的血飞洒溅落在衣襟上,少年蹙眉,嫌弃地用灵力在他面前凝成一层透明的气幕。
血没有一点染上他的衣裳,倒是姜云姝被血落了个满身,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经跟花猫差不多。
少年偏了偏头,看看她脏兮兮的小脸,轻巧一笑,“倒是不乖哦。”
姜云姝紧贴墙面,指尖凝血就要滴在银镯上,手腕被少年温柔地握住,阻止她引血触发禁制。
他用指腹擦过她脸上的血,将指腹染的血给她看,温煦笑了笑,“师姐,脸脏了。”
姜云姝微微睁大眼睛,疑惑他为何变脸。
他似乎是懂她在想些什么,不厌其烦地解释给她听:“浮瑶宗的云姝小师妹,出生时就有不明踪迹的神器花辞银镯显现身侧,只可惜虽为神器,却无半分神力,宗主只好设禁制于银镯上以护女儿性命无虞。”
“姜师姐,刚才失礼了。”他黑润的眼眸只剩温和,逼人的气息软绵下来,已经是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原来是认出她了。拂嵊宫与浮瑶宗为世交,他叫她声师姐不过分,已是他在客气。
姜云姝呼吸缓缓放平,“认出来了,那你还不撒手?”
她欲要扯自己的手,被反派捏着手腕很不舒服,如果有变故,她觉得他会捏碎她的手腕。
唉,她自戕前都对他说了不要那么凶,但是这男人就是狗,就非得凶她吓她,还要杀她。
他的视线转至另一只银镯,眼底一沉,“有人跟师姐说过,有些东西不要乱戴,戴了就会摘不下来么?”
她手上的银镯随着她挣扎会响,吵得他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