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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发表时间: 2024-01-22

榻上的人泪流不止,样子很是悲戚不舍,溪月静默半晌,终是道出那一项由命运编织,横亘在益秉文与沈影之间的残酷现实。

“你还是放不下沈影吗?你可知她自出生便有气厥之症,自小吃药长大,幸而娘家和婆家都是富贵之家,从未断过她的汤药,她才平安到生子之时,而你们就算有缘,益秉文,以你今日这般境地,你又护得住她么?”

话到此处,便该止住了,溪月回头看见哭成泪人的益母,想起自己去年骤然辞世的爹爹,心下怆然,不免多劝说他几句。

“大丈夫立于世间,有些事万万不能割舍,有些事既知不可能,便该早下决断。你今生会补全前生之憾,考取仕途,登科及第。益秉文,你本才华过人,又志存高远,你的天地不在乾县,不在西陵,而在天靖最繁华的国都晋阳城,那里才是你施展此生抱负的热土。”

等他日一朝登科,名动天下,做个白衣卿相,自然得遇佳人。

这,才该是眼前人此生的命途,而非在此自暴自弃。

又过了片刻,益秉文终于恢复了些神智,他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尝试多次,终于睁开一条缝。

因多日未进补,他的眼睛混浊不清,看不清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只隐约看到女子黑色衣裙的袖口,绣着几株妖艳的花蕊,花枝交缠,绕满了袖。

他隐约记得曾在某处古籍残卷中看到,此花名曰扶桑花,花开艳丽,鲜红似血,形如凤羽,春开冬死,生长环境奇异,世间少有。

据闻,此花在上古时期天地尚未如此分明仍处于混沌之时,是与阴司的彼岸花生长在同一枝桠上的,与彼岸花神似。是以,世人若想知晓黄泉彼岸花是何模样,见到它,便如见彼岸花。

……

不知何时雨已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怕是还要下一场。

益家与沈影的夫家李府仅一墙之隔,却一边是篱笆围成的矮墙,一边是高大的红墙,对比鲜明,差距颇大。只是这样家世悬殊的两家,近日却同是一番凄楚悲伤的光景。

今日是沈影的头七,李府所有人都沉浸在哀伤之中,没人注意到,在李府与益家相邻的那段红墙之内,伫立着的一个英挺伟岸的身影。

那是一名僧人,身披一袭朱红袈裟,体形颀长,漠然而立,虽是佛门清修人,却难掩玉树临风姿。

他的颈上佩戴着一串由一百零八粒珊瑚珠串成的佛珠,鲜红似血,神圣庄严。也不知他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多久,只是周身的衣物都早已湿透。

从远处跑来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来到他的身后,双手合十,规规整整行了一礼。

见他全身湿透,圆润白皙的小沙弥作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关切开口:“师叔祖怎么在此处,让思明一通好找?您伤势未愈,怎么全身都淋湿了,再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僧人的面容确实有些憔悴,但他生得极好,眉如剑气,目如朗星,刚毅沉着,俊朗不凡,若身在红尘中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出家实在是可惜。他看起来年岁并不大,却被叫做师叔祖,辈分高得有些吓人。

细看之下,发现他眉宇间深沉似海,不可估量,仿佛藏着一方世人难以理解的乾坤。

僧人就这般淡漠地立着,一动不动,红色的裟衣好像已经与这段厚厚的红墙融为一体。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并未接小沙弥的话,而是问他,“思明,你听说过重生还子的故事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魔性,像能震慑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意,不敢违逆,而又着了迷似的想听。

小沙弥挠挠头,有些一头雾水,确切地说这一天都有些一头雾水。

清晨他出门给师叔祖取药,碰到宓家的姐姐要出远门。大家都知道,宓家姐姐一向很少走出长兴街,回到寺里,他惊奇地和师兄们说起此事,随后师叔祖便叫住他,问今日是不是慈云寺在乾县有法事,非要过来观场。

师叔祖身上有伤,闭关养了近一年,刚出关,身子才好些。今日来是来了,可这会子法事都结束了,却也没见他在旁好好观场,而是一个人在此,面壁淋雨。

小沙弥稀里糊涂地想着,忽然意识到师叔祖的问话还没回答,忙道:“重...重生还子,戏文里唱的,不都...都是狸猫换子吗?”

站成一面墙的人回头,居高临下地睨了小沙弥一眼,挑眉道:“戏文?思明何时又偷溜出寺门听戏去了?”

小沙弥猝不及防,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没有,我,我是听...”。

“怎么?还不承认?”僧人眉眼冷峻,俯首盯着小沙弥,他本来气场就极强,这般威严的模样,更是让人生怯。

“是...是”,小沙弥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他想说是听别的师兄说的,但想到这几天侍候师叔祖下来,领悟到的他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和非人的惩罚手段,终是选择了闭嘴。

“嗯,承认就好,回寺自去领罚。”

“是!”小沙弥撇着嘴,快要哭出来。

看着小和尚这般委屈的模样,红裟的僧人忽然心情好转,又面对红墙静默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李府的法事到尾声时,益秉文在母亲的照顾下,已吃了一小碗米粥。

大夫们看过后,一个个惊叹不已,说是如此,人便活了。

溪月已经从益秉文房里出来,来到益家小小的宅院。这院子里种着两棵梧桐树,树旁边种着几行小青菜,经过雨水的冲洗,绿油油的,鲜亮夺目。

雨后的空气新鲜得很,却难以清洗掉心底的沉郁。溪月立在院中,想起红墙内的那段故事,不禁心生感伤,似被什么牵引着,望着那段红墙,久久不能挪动。

此一趟除了永安永平长乐长喜四人跟着,永安还叫了外院的四个家丁,行在路上,人数并不算少。

回程之时,天色已经不早,永安憋了一天,驾着马车,忍不住问向自家小姐,既然早上见过益陈氏,知晓她的儿子不会有事,还看出她将来获封殊荣,会成为诰命之身,为何今日还非要走这一趟。

溪月觉得马车里闷,挑开车帘,本来想赏一赏阔野里的落日余晖,却看见一片阴沉沉的天,才想起来今日天不好,看样子晚间还有雨。

下雨天本就阴气重,这会子天色将晚,她隐约看到远处一些邪祟东西已经开始出没。

这么多年了,她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习惯性地转了转右腕,感觉到金玉镯上那颗舍利的存在,有它在邪祟便不敢近身。

她没有收回撩起帘子的手,淡定看着外面广阔田野里的景致,半晌才答永安。

“有些关,哪有那么好过。活下来了,是结果,可过程是怎样一番非人的痛苦和煎熬,旁观的人,又如何体会得到呢?”

而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己所能,尽力帮衬一二罢了。